他正沉思着待会儿挑朵什么样的花,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澜站在左前方的一群小孩后面,小孩子们总角布衣,凭着人小挤到最前面, 见闻溪来了都睁大眼一副新奇的样子,楚澜站在他们身后,高大挺拔,眼中含着笑。
闻溪按捺住把人拉上马的念头,刻意拉住缰绳,让白马放慢了步子,好教他看见楚澜的时间长一些。
一把匕首随着那些香帕一同扔过来,闻溪稳稳地接住,匕首外面的刀鞘并未装饰得华丽精美,去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一丝流光从刀鞘上闪过,不似凡品。
他将匕首藏着袖子里,冲楚澜一笑。
跟在楚澜身后的随从低声询问道:“殿下,殿下?人已经走了。”
楚澜这才反应过来,再回望了一眼街头消失的那抹绯色身影,转身道:“走,去杏园。”
杏园是琼都进士学子们设宴交谈的地方,也是举办探花宴的老地方,刚把白马拴好,还没进院子,便有一股清新的花香随着风从园子里吹出来。
闻溪深吸一口气,他得赶紧挑一朵开得最好的花摘下来,否则被人捷足先登了,他便要受到惩罚的,他估摸着应当是作诗喝酒,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早早将花摘好为妙。
大楚贵族向来崇尚牡丹的雍容典雅,而杏园里花团锦簇,其中最名贵的便是园子里那颗青龙卧墨池牡丹,选它必定不会出错。
闻溪在园子里绕了许久才找到园子中央那株青龙卧墨池,浅墨紫色的重瓣花如丝如缎,中央的花蕊呈狭长的青绿色,远远望去便像是一条青龙横卧于墨池中,花足够好看,又风雅而有趣。
闻溪仔细选了一朵开得最盛最完美的牡丹,正要抬手摘下,不料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人,伸手将那朵他看中的花毫不留情地折断摘了去。
楚澜手执花枝站在他身后,噙着一抹笑意望着他,闻溪以为他同自己闹着玩,伸手去抢花,不料楚澜将拿着花的右手背在身后,不让他轻易得手。
闻溪见抢不过,只好停下来无奈道:“快给我,不然待会他们要罚我的。”
楚澜:“也不是不能给你。”
闻溪抬眸看他,眼里波光粼粼,教楚澜别说花枝了,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捧在他面前。
他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见街道两旁都有人扔花送给你,可惜我没准备花枝,如今补给你。”
他将那朵青龙卧墨池递在闻溪面前,让闻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闻溪哭笑不得道:“明明是我先看中的花,你摘下来送给我又是做什么?”
楚澜道:“我送你的,你便要好好保存,不可再送给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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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溪借过那支花:“可这花是摘给杏花宴的,待会我还得送给状元朱泓文。”
楚澜脸一沉:“不准。”
闻溪和他争辩:“是我先看中的。”
楚澜淡淡道:“这园子是我们楚家的。”
皇亲国戚了不起啊!
闻溪叹了口气,还真是了不起,楚澜见他哭丧着脸,又将花夺了回来,任凭闻溪软磨硬泡,就是不给他。
再去挑一朵也没多大用处了,只要楚澜拿出他那朵青龙卧墨池,别的花瞬间都黯然失色。
闻溪只好空手跟着楚澜往瑶林苑的方向走,颇有些遗憾地表示不小心同诚王殿下看上了同一朵花。
说完还忍不住同楚澜相视一笑,教一旁原本看见楚澜便往后躲的书生们对他刮目相看。
探花郎年纪轻轻,居然不怕传闻中杀人如麻的诚王殿下,甚至能谈笑风生。
佩服,佩服。
许多人暗道早知道诚王来,他们便不来了。
众人躲在后面窃窃私语。
“诚王从前可没来过杏花宴,今日怎么突然起了兴致?”
“听说诚王最近偏爱龙阳之好,不会是瞧上了什么人才来的?”
“不会是我吧……刚刚他看了我一眼。”清秀书生抖了抖,害怕道。
“不可能,他瞧上了探花郎倒更有说服力一些”。
众人不自觉地往闻溪的方向看,见他绯色衣衫更衬得肤色白皙,少年俊逸非凡,诚王殿下看上人家也是很正常的……
却见楚澜轻笑,令人害怕的气势也收敛了些,他将花递在闻溪面前:“无意间抢了探花郎的花,自然要送还于你。”
闻溪以为他终于乖了,正要伸手接过花,却不料他话锋一转:“此花名为青龙卧墨池,本王觉得它与探花郎十分相配,因为赠予你。”
送给他的,和他相配,不就是千方百计地不准他将花送给状元朱泓文。
小气鬼。
闻溪心里嘀咕着,而旁边的榜眼常伍仿佛还嫌不够乱,提醒道:“探花郎没折花归来按理来说是要被罚的。”
他沉吟了一会儿:“至于罚什么,由最先折花归来的诚王殿下抉择。”
楚澜黑眸中流光闪烁,罚他什么好呢?
第65章 陛下的龙床07 ...
“那便罚他为我抄三日书。”楚澜手中扇子一收, 众人看着彼此, 眼中皆是一副明了的神色。
再看锦衣玉冠俊秀的探花郎, 心中都不由得有怜悯他,诚王殿下折腾起来肯定特别狠,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全须全尾地从王府出来。
当罚则罚,闻溪淡定自若地答应下来。
然后趁楚澜应酬喝酒时偷偷溜回了客栈。
他估摸着过几日皇上的旨意便会下来, 状元朱泓文应当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而他与常伍则应为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编修的工作一般是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其实就是个实习生的活儿, 不过他也算是正正经经的正七品官员, 常住客栈算什么样子,前段时间看中了一个小院, 准备再出门去看看,尽快买下来。
一出门便听见杏树上那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在闲聊,声音脆脆甜甜的, 让人不觉得吵闹, 像是听一群稚子像模像样地说书,也算有趣。
“老大好久没回来了, 我有点担心他。”小胖雀憨憨的声音有些沉闷。
“可能已经变成红烧麻雀了。”
“老大在皇宫里吃香喝辣呢,留我们在这儿喝西北风。”
一群小麻雀顿时凄凄哀哀起来, 仿佛像是被负心汉抛下的糟糠之妻,闻溪嘴角抽了抽,去客栈里拿了几个馒头,撕成小碎屑洒在树下。
“呜呜果然人美心善。”小麻雀们扑腾着翅膀往树下飞, 轻啄着馒头碎屑,像是饿了八百年的雀。
“他好俊!等我化成人形了我就去报恩,以身相许!”小母雀迅速地啄着馒头,还不忘抬起小脑袋用黑圆的眼睛打量着他。
小麻雀眼睛小而圆,肚子白白的,身子圆乎乎的十分可爱,闻溪忍不住用手指按按她的小脑袋,笑道:“以身相许倒不用了。”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他的眼睛被人从后面蒙住,宽厚的手掌上稍硬的茧磨得他眼角发痒,闻溪挣扎了两下,却反倒将自己推进身后那人的怀抱。
“什么以身相许?”
楚澜有些微醺,闻溪蒙上眼听他的声音更加低沉而有磁性,像古琴上那根微微颤动的弦,而闻溪便是那琴弦上的细小尘埃,随着弦的颤动而上下飘荡。
清浅而暧昧的酒气喷洒在闻溪脸上,竟也不难闻,还带着淡淡的酒香。
“我替你解围,你是不是要以身相许?”两人借着杏树的荫蔽,藏在树木与青墙之间,楚澜松开手,从后面揽住他的腰。
闻溪笑了一声:“你喝醉了。”
他怎么不知道楚澜给他解围了?明明是添堵。
楚澜右手把玩着一缕他垂下来的乌发,绕在手上转了两圈,再任由发丝松开,恢复原状。
他笑道:“若是我不罚你,他们肯定要灌你酒,算不算解围?”
闻溪轻哼一声:“灌酒总比抄书要好。”
楚澜:“当真?”
闻溪往后转,楚澜搭在他腰上的手也转了半圈,闻溪在他怀里转个半个圈,两人面对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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