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林认得她,她就是段轻名在玄冥派的那位姨母程氏,算来是占人杰的师妹。见段轻名起身,顾平林出于客气便也跟着站起来。
“姨母。”段轻名作礼。
“你随我来。”妇人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看旁边的顾平林。
段轻名微微皱眉,拍拍顾平林的肩,大步走了。
顾平林了然。
程氏的目的不难猜到,毕竟无论是名气还是资源,玄冥派都远远胜过灵心派,可若说她能劝得动段轻名,怕是有点悬。
要创出补天诀,要完善顾影剑法,段轻名必须去玄冥派。
顾平林暗忖,重新坐下。
曲琳趁乱走过来:“顾师兄。”
“曲师妹,”顾平林客气地招呼,“有事?”
曲琳神色微微一黯,不安地道:“我是打扰你了?”
顾平林摇头:“没,请坐。”
曲琳这才小心地在他身旁坐下:“顾师兄是在想什么事吗?”
顾平林心念一动:“也许段六公子会去玄冥派。”
曲琳想了想道:“我看段公子不像势利之人,应该不会另投师门的。”察觉失言,她生怕顾平林误会,慌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灵心派很好,我只是……”
顾平林打断她:“无妨,你说,段六公子如何?”
见他不计较,曲琳松了口气:“段公子自然是很好的人。”她停了停,红着脸低声道,“不过顾师兄你更是智勇过人,心地善良呢。”
“嗯?”顾平林自然能听出她的好感,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得道,“师妹过奖了,师妹年小,当以道途为重,切不可再轻易冒险。”
曲琳忙点头:“我知道了,我一直都用功的,快突破小周天境啦。”
顾平林闻言忍不住笑了下。
火光投在姣好的面容上,双眉凝秀,眼波清澈,不是绝色的脸,分外真纯可爱。
曲琳是个容易相处的少女,前世顾平林虽然对她有好感,但两人实际接触并不多,仅仅因为颜飞秀的缘故见过几次面,那一夜顾平林处于半醉之中,更谈不上多了解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喜欢段轻名,段轻名也在意她。
她的死,证明她是一心爱着段轻名的,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誒,师妹与小九也这么投缘。”思绪被打断。
两人同时抬头看。
段轻名含笑站在前方,身畔丝丝夜露在火光里纷飞,他整个人如同站在漫天风雨中,俨然一位翩翩少年君子。
看不清他的眼神,顾平林却感受到熟悉的冷意,心中一跳,不动声色地道:“夜深,师妹早点歇息吧。”
曲琳识趣地起身告辞,低头快步从段轻名身旁走过。
段轻名坐到顾平林身旁,抬手勾着他的肩:“对她有兴趣?不如一同去玄冥派?”
被前世宿敌这么勾着肩膀,顾平林有些不自在,又觉得有趣,现在的段轻名到底年少,才会用这么幼稚的试探方式。
如今他还是喜欢上了曲琳,曲琳却对自己有好感,事情未免棘手。
清楚段轻名的偏执个性,顾平林自然不会再对曲琳起什么心思,直言:“没什么比证道更让我感兴趣。”
四目相对,冷意渐渐消退。
段轻名放开他:“很好。”
“你呢?”顾平林道,“玄冥派可以让你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就。”
“我的成就,何须借助玄冥派。”段轻名就在他身旁仰面躺下。
看来他明天又要换衣裳了。顾平林笑了笑,摇头。
程氏果然没有说动他,这样下去不行。
.
经过此事,众人也没心情继续在迷雾荒野停留,次日便互相道别,各自踏上归途。玄冥派众人态度也没那么高高在上了,因为顾平林救了曲琳,颜飞秀很是感激,将他拉到一边说话。
昨夜程氏找段轻名,所有人都看见了,也大略猜到了原委。陈前脸色十分不好,相比顾平林,他更喜欢天资出众、言语谦和的段轻名,心里正着急,此刻又见颜飞秀拉着顾平林低语,他立刻大步走过来:“婆婆妈妈的做什么,走了!”
颜飞秀瞪眼:“收起你那些小人之心,我可没说什么。”
“说什么都没用,”陈前毫不客气地将顾平林往身后一推,皮笑肉不笑,“我等告辞了,颜大秀。”
“陈前!”颜飞秀大怒。
陈前“嘿嘿”笑了声:“顾师弟,走了。”
他们两个也是冤家,本来极有希望成为道侣,然而前世灵心派根基被毁,陈前身受重伤,对玄冥派与段轻名恨之入骨,颜飞秀从此闭关清修,再不问外事。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顾平林沉默。
陈前带着众弟子赶回灵心派,岳松亭早已接到信,将顾平林与段轻名叫过去,然而看着两人下跪请罪,他却又什么都没有说,挥手让两人退下了。
顾平林走出门,在阶前跪下来。
段轻名显然毫无愧色,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当着前世宿敌的面受罚,顾平林还算镇定,目不斜视,跪得端正。
“你跪在这里,他又看不到,”段轻名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要他原谅很容易,你偏要选最笨的方式。”
“歉意在于真诚,不在方式,”顾平林皱眉,淡声道,“我跪是求心安,你这种人怎能明白。”
“哦?”段轻名道,“我是哪种人?”
顾平林道:“习惯算计,连道歉成了手段,你还剩什么是真的?”
段轻名道:“如你所言,歉意在于真诚,不在方式,你可以用更好的方式表达你真诚的歉意。”
此人的想法跟正常人完全不在一条线上。顾平林紧抿着唇。
段轻名见状笑起来:“你真是傻得可爱,顾小九。”
对男人来说,“可爱”二字显然不是好评价。顾平林忍耐怒火:“不是你逞能闯沼泽,岂会有这些事!”
“是你引我去的啊,”段轻名笑道,“你自己说过。”
“段轻名!”顾平林蓦地起身,一脚踢过去。
段轻名自是早有准备,轻易避开攻击。顾平林哪肯放过他?两人最初还只是寻常拳脚较量,到最后直接动起了剑,各自使出术法绝技,斗得难解难分。
岳松亭听到动静走出来,见状气得喝道:“这是闹什么,给我住手!”
两人连忙收招。
不待岳松亭再骂,段轻名掷剑于地,上前道:“顾师弟要与我算账,怪我逞强误入沼泽,惹出这场事故,还连累了他,让掌门担心。”
又是做戏。顾平林冷眼看他。
岳松亭连声道:“胡闹!胡闹!”
段轻名道:“没错,虽然我罪有应得,但顾师弟也不该拿剑砍我,请掌门主持公道。”
“你还有脸!”岳松亭立即骂他,“凶兽也是你能对付的?这次若不是你们运气好遇到炎雀,又怎能安然脱身?不仅你丢性命,还要连累你顾师弟!凡事当量力而行,逞能是愚蠢!”
“是,是我愚蠢,”段轻名顺着他说,“顾师弟下次别管我就是。”
岳松亭眼一瞪:“胡说!平林做得很好,师兄有难,岂能袖手旁观?此事全是因你而起,你这种性子……”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长长地叹气。
段轻名笑道:“都是我的错,只要掌门不许顾师弟再找我麻烦,我愿意受罚。”
岳松亭倒忍不住笑了,挥手:“下去下去!个个都让人不省心,再闹事就重罚!”
他说完就转身进去了。
段轻名俯身拾起顾影剑,走到顾平林身旁:“好了,这么容易的事。”
顾平林冷声道:“巧言令色,虚伪。”
“不管虚伪还是真诚,他高兴了,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结果?还是你喜欢跪?”
“将来他知道你的真面目,只会更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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