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轻名慢声道:“他们在哪里,也许鲁公子会对这个消息感兴趣。”
顾平林止步,侧脸看他。
“剑王阁不愁生意。”段轻名也停住。
顾平林回头继续朝前走:“你不必这样,我并没打算瞒你。”
“说这种话,你一点也不脸红。”
“是你的想法异于常人,太危险,我不能不防。”
“异于常人,就是说我是个怪物。”
“人多少有感情,有牵挂,你连自己都不在意,你认为你像个人吗?”
“讲道理就讲道理,故意骂我是怎么回事?”段轻名停了停,随口道,“我有牵挂啊,不就是你吗,难道你利用我是为了正义,教我改邪归正重新做人?顾掌门光明磊落,像个大好人。”
“讲道理就讲道理,骂我是怎么回事?”顾平林道,“你段轻名也不比当初了。”
“当初怎样?”
当初?名震天下的大剑修,如高高供在画中的人物,让天下修者敬慕,只是端坐在那里也能吸引人靠近,却无眼前这般鲜活。顾平林顿了片刻,道:“不会斤斤计较,被骂也一笑置之,颇有世家风范。”
“所以呢?”
“你大可保留美德。”
段轻名闻言道:“你倒会欺负人。”
“我也会好心提醒你,”顾平林道,“方才过竹林,你这刚换的披风被鬼竹划染了两道,但不严重,想来你还能忍受。”
段轻名微微皱眉,随即眯了双眼,将玉简往他胸前一横,拦住他,似笑非笑地道:“顾平林,顾掌门,顾小九。”
“段轻名,段阁主,段六公子,”顾平林看看玉简,伸手就要推开,“利用弱点也是你擅长的事情,我说假话,怎样,这么多称号能证明什么?”
握着玉简的手纹丝不动,段轻名反问:“你没反驳,又证明什么?”
视线短暂交会,两人不约而同转脸看了眼前方,接着闪身出游廊,站到假山后,隐去气息。
没多久,三个人顺着游廊走出来。
也不算三个,应该是两个人扶着一个人。
第196章 弱者价值
困在独阴地多日,齐婉儿虽然气色不太好,却丝毫不见狼狈,一身金黄色箭袖越发精神,金色抹额下,眉宇暗藏骄傲,行动间更显出通身贵气。他扶着昏迷的姚枫在廊柱旁坐下,语气有些焦躁:“是不是下手太重了?谁教你动手的!”
“是他先动手呢!”程意十分委屈,将大剑往地上一杵,“幸好我躲得快,你都不问我有没有受伤……”
齐婉儿道:“你明知他情况不好,何必认真?”
程意跟他吵:“我差点被他杀了,你讲不讲道理!”
“我不也帮你了吗,闭嘴!”齐婉儿勉强忍耐,半晌冷静下来,似乎想到什么,神色变得凝重,“姚兄他不是真要杀你,此事定有古怪,他恐怕遇上过万法门的人。”
“啊,那些鬼修?”程意连忙张望四周,“我讨厌独阴地,还好这里没有鬼。”
齐婉儿叹道:“独阴地之事竟然是真的,我当时都差点被吓糊涂了。”他想到什么:“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段轻名叫你来的?”
“是啊,”程意老实地答道,“不过,他可没叫我来找你。”
齐婉儿冷哼:“我可没指望他救,他人呢?”
程意道:“他让我去给很多人送信,然后就到广陵派等他。”
“这么说,他也会来,”齐婉儿松了口气,“我也不懂医术,姚兄这伤还要他……”他没有说完,缓缓沉了脸,在姚枫旁边坐下。
听两人这番话,顾平林也大致猜到了事情经过,想是自己被劫持到剑王阁,玉无学等人乍逢大变,都没有主意,姚枫担心齐婉儿的安危,等不及他们商议出结果,便只身闯入独阴地来找人,两人恰好遇上了。
顾平林提醒身旁人:“雾剑主受伤,这么好的收拢人心的机会,你这阁主还不出去救人?”
段轻名道:“我这雾剑主的心已经被你收拢,唯你顾掌门马首是瞻了。”
“稳重周全的雾剑主被我收拢,唯我马首是瞻,难道不是你这阁主太失败?”顾平林道,“你若待人以诚,何愁部下离心?”
“我向来待人真诚。”
“害人真诚。”
“人只会被自己的选择所害,不是我,”段轻名道,“我也关心部下,别说得我像个坏阁主一样,只有你顾掌门爱惜人才。”
顾平林转移话题:“你手下人才确实不少,雨剑阁应该排名最后,雨剑主想必是谁都可以当。”
“这你也看出来了,”段轻名道,“剑法处处漏雨,出去任务难免死得快,雨剑主就经常换。”
顾平林道:“齐婉儿是迟早漏雨的云剑主,程意自捕猎中悟剑,出剑无形无影,悄然无踪,风剑主之名倒也贴切。”
段轻名道:“吹过就没,有去无回。”
后继无力是程意剑法最大的缺陷,这点评当真一针见血。不出剑的段轻名一向谈吐风趣,前世朋友满天下,顾平林难得与真正的他心平气和地论剑,越发有了兴致:“姚枫的雾剑主也有来由?”
“没,”段轻名随口道,“殊世剑术就是故弄玄虚,云里雾里地哄人,剑法本身高明有限。”
顾平林不赞同:“山外姚家素有清名,殊世剑术名气虽不及李氏银兰剑术响亮,但实际并不逊色,出世而返璞,淡泊而归真,历来为修界所推崇,说是至高剑道也不为过。”
段轻名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这就称至高,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出了问题?”他又转向远处的姚枫:“剑道乃杀道,姚家真那么仁慈善良与世无争,就该安心砍柴种地,何必求剑?喔——学剑好砍柴,还是他们爱好杀人凶器?这份淡泊不真,便称不上至高。”
顾平林抿了下唇,没反驳:“殊世剑术不能称至高,银兰剑术大概也不能了。”
段轻名却道:“银兰剑术还不错,是李墨青差了,一个被剑驾驭的剑者,练再高明的剑术也是枉然。”
顾平林道:“那你认为,什么是至高剑道?”
段轻名想也不想:“当然是,王道至上。”
“王道,剑王阁?”
“我的剑道,谁能比肩?”
顾平林终于侧脸看他:“看到了吗?你眼里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废物,这才是你的真诚。”
“不对,应该是,”段轻名含笑用玉简指指他,再指自己,“你,我,和废物。”
顾平林没笑:“我的剑术如何?”
“比我差。”
“不用剑,我能胜你?”
段轻名闻言更愉悦,拿玉简掀起他鬓边一缕黑发:“能啊,你可以再尝试利用感情嘛。”
顾平林纹丝不动:“这么说,我也是废物。”
“嗯?”段轻名道,“你当然不是。”
“有什么不一样?”顾平林道,“你只是兴趣,没失败过的兴趣,失去这种兴趣,我在你眼里同样是废物。”察觉玉简离开,顾平林继续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天赋,这也不是他们能选择的,如你所言,或许我永远不能赢你,或许那些人穷其一生都达不到内丹境,但弱者的努力同样有价值,更值得称赞。”他停了停:“段轻名,你心里其实并没否认这一点,你说齐婉儿废物,也会赞赏他对剑道的真纯执着,助他完善功法,你感兴趣的,不正是这种不自量力的挣扎么?”
耳畔没有回应,落在身上的视线却似乎有了重量,顾平林举步:“我与他们不同,大概只在于我能不受你掌控,拼尽了全力,可以陪你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游戏。”
步出结界,那边齐婉儿和程意立刻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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