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臻将果篮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还有这样奇怪的要求?”
“不过看在咱俩这关系上,”霍云臻瞅了方天闻一眼,勉强应道,“行吧,我答应了。”
方天闻磨了磨牙,阴沉道:“……你可以不答应。”
表情虽然是特意伪装出来的阴郁冷漠,但是眼底却有了几分神采,方天闻僵硬的脊背也渐渐松懈下来,他靠在床头,斜眼看着霍云臻,脸色苍白,但没什么戾气,难得带出些平和来。
霍云臻不知道方天闻是什么情况,但也没打算问,他当惯了病人,自然知道病人不想听什么。
病人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吃饭了吗?”霍云臻耸了耸肩,转移了话题。
方天闻没理霍云臻,他当然没吃,但是随口说句吃了又不难,可他偏偏不想这么说。
但是让他说没吃,就跟示弱一样,他自然不肯说。
但是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霍云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便携式的保温杯,往柜子上那么一放,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餐具袋,将保温杯拧开,米香味顷刻间扩散开来,方天闻觉得自己的胃在响应着些什么。
然后,那个保温杯就被塞到方天闻手里了,连同勺子一起。
霍云臻若无其事道:“新的,没用过。”
方天闻身体一僵,他死死地瞪着霍云臻,那模样就像要把霍云臻活生生吞了。
“你瞪着我干什么?”霍云臻不爽道,“突出你眼睛大?”
“不想吃就还我。”
霍云臻伸手想要将保温杯抢回来,方天闻却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手。
霍云臻:“?”
“你这是什么意思?”霍云臻语气里有些不满。
那双漂亮的黑眸坦荡极了,没有任何让方天闻不适的、讨厌的情绪,只有纯粹的疑惑和不满。
霍云臻并没有因为他躺在这里,而对他有什么不同。
这个结论让方天闻有些欣喜。
当然,也可能是霍云臻并不知道他真实的情况。
方天闻用力捏着勺子,白粥依然散发着香气,用勺子轻轻搅拌,那软糯黏稠的感觉就上来了,让人食欲大开。
可是方天闻却不想吃。
“霍云臻,”方天闻抬头看着霍云臻,目光阴郁,“你可真让人讨厌。”
他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进行简单的叙述而已。
说完这句话,方天闻也不知道怎么着,突然就有了食欲,于是他将一勺白粥直接送到自己嘴里。
果然如同他想象的那么粘稠软糯。
霍云臻翻了个白眼,“我们彼此彼此好吗?”
“你的意思是,你也讨厌我?”方天闻抓到了重点。
霍云臻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天闻皱起眉来,板上钉钉的答案,用得着思索那么久吗?
还是说霍云臻也要像那些虚伪的东西一样,明明打心眼里厌恶他,却偏偏要跟他说什么喜欢?
方天闻的眼睛瞬间冷了起来。
霍云臻缓慢地摇了摇头,“不。”
方天闻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好吧,霍云臻跟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我讨厌的吧?”
方天闻:“……”
他嘴角的弧度当场僵住了。
值得……讨厌……?
霍云臻的意思是他方天闻不值得他讨厌是吧?
看来霍云臻的脑袋不想要了。
方天闻阴沉地想,将一勺粥送进自己嘴里 。
“哦对了,”霍云臻想了想,“我是不是还欠你一句谢谢?”
方天闻一只手把保温杯往霍云臻怀里一塞,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然后剧烈地咳了起来,还未咽下的粥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来,难得有几分狼狈。
“霍云臻——”方天闻咬牙切齿地念着这几个字,仿佛要把霍云臻生吞了一样,“你脑子有病就去医院里瞧瞧,不要从这里恶心我。”
“我怎么,”方天闻顿了顿,“怎么可能帮你,为了获得你的感谢?”
方天闻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你做梦”这三个字。
“粥还喝吗?”顶着方天闻那恶狠狠的眼神,霍云臻语气轻松。
方天闻:“……”
“喝。”方天闻最终从嘴里挤出了这个字。
此时,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温暖又不灼热,方天闻仿佛用尽了力气一样,无可自控地生出一股懒洋洋的安逸。
“你要走了吧?”方天闻突然问道。
霍云臻不明所以,但是病人都下逐客令了,谁还会赖着不走?
于是他点了点头。
方天闻闭上眼睛,梦呓般道:“你明天还会来吗?”
“会吧。”霍云臻认真想了想,给出了答案。
方天闻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样,没有再说话。
霍云臻安静地退出去,动作小心,似乎怕吵醒了他一样。
但是霍云臻明明知道,他没有睡。
方天闻睁开眼睛,看着病房的门,目光深沉,一如霍云臻来之前的模样。
好一会儿之后,他的手缓缓动了起来,贴在自己的胸口,那里,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太激动不好,方天闻想,或许他不该再让霍云臻过来的,说不定他还能多活两天。
但是——但是——
他其实,方天闻仰起头来,那句话如此鲜明而真实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真得很想见到霍云臻。
之后的几天,霍云臻基本都是这个时间出现在方天闻的病房里,给方天闻带点粥,或者别的清淡的小零食之类的,两个人随意聊两句,聊着聊着可能就发生点语言方面的冲突,但是这种冲突对他们来说太平常了,谁也不会在意。
然而这一天,却有些不一样。
在例行的争吵结束之后,霍云臻突然道:“我这两天就回去了。”
方天闻一愣,他下意识地想说“这么早”,但又陡然反应过来,霍云臻都离开大半个月了,又不像他一样在公司里可有可无,霍氏又怎么会不需要他们的总裁?
方天闻想平平淡淡地应一声“哦”,表示自己知道了,不显山不露水,平平淡淡,就像知道一个普通朋友的离去一样平静。
但是那个字堵在他喉咙里,他完全做不到。
藏在心底的暗火熊熊燃烧,愤怒点燃了他的灵魂,在那些燃烧的烈火之下,是翻涌的怨恨。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就不能多陪陪他?
为什么在给予了他想要的之后再将这些抢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他们心底最重要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他永远是那个被放弃的一个?!
“霍、云、臻,”方天闻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他其实知道这怪不到霍云臻头上,他和霍云臻有什么关系呢?霍云臻陪了他这么多天已经仁至义尽了,他有什么资格去要求霍云臻什么?
但是,那些融于他骨血之中的毒液,在那么多日日夜夜里沉浸堆积,浓度与日俱增,点燃它们,甚至不需要一根稻草。
那声音中的悲怆和指责都太过明显,让霍云臻下意识地看过去,然后愣住了。
……这真的是方天闻吗?
苍白、瘦削、无力、悲怆、痛苦,还有那压抑的、浓厚的厌恶。
对自己的厌恶。
……这仅仅只是方天闻吗?
不。
霍云臻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方天闻身后飘着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个苍白的、瘦弱的、从病床上根本起不来的、属于他自己的影子。
那些埋于黑夜之中不敢露出分毫的血与泪,仿佛在这一刻,从方天闻的嘴里倾泻而出。
谁可以救我?
霍云臻脑海中氤氲出这几个苍白的字眼,但紧接着,他已然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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