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伤口,老人或许一个月都没办法很好地愈合。
郁止动作比说话快,还没继续问,便接过了祝弦音送过来的药粉,一边撒一边道:“病人失血过多,贫血。”
没有输血的条件,只能吃点补血的东西。
几支银针扎下去,血便止住了,将伤口包扎好,只要老太太熬过今晚,没有感染,这条命算是稳住了。
“怎么回事?”郁止这才有空问,“怎么会受伤?”
这段时间郁止一直在这儿施药,并且治好了不少人,镇上的百姓几乎都认识他,老太太的儿子一脸悲愤地恨声道:“都是那个狗东西,自己家里没人撑过疫病,便看不惯别人被治好!我说他就是活该,活该全家就剩下他一个!”
郁止皱眉,“人呢?”
“已经被送到衙门了,可是衙门也都不管事,那县老爷早就把咱们抛下,出去躲安全了!”
现在的衙门就是空的,把人关进牢房,都要担心人会不会被饿死。
郁止想到镇子外围着的士兵,想来那县太爷想要的不过是这疫病不闹大,即便是镇上的人都死光了,只要自己没事就行。
至于镇子上的百姓,死活跟他没关系,大不了向上面隐瞒病情,只要人死光了,疫病自然而然也没了,他依然是这儿的父母官,无人会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
郁止拇指不由摩挲了两下,终是无奈叹息。
像这般尸位素餐之人,在朝国实在太多。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他能治这些人的病,却无法治疗他们的人生。
“我开的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再给你娘服下,连续一个月。”郁止写下药方,又给对方抓了药。
中年男人见亲娘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对着郁止连连感谢,“谢谢大夫!谢谢郁大夫!”
他忙不迭要回家熬药,老太太不便移动,只好暂时留在医馆。
祝弦音悄悄看了那老太太,原本从疫病中救活一条命本就不容易,现在还受到这样重的伤,实在算得上一句命大。
祝弦音脸色很不好,对着药炉面无表情地扇火,将火烧得极旺,却还不肯罢手。
郁止从他手里拿过蒲扇,没忍住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关心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心中不平罢了。”
祝弦音低着头,郁止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得见他的声音。
祝弦音声音低沉,还带着压抑的怨愤。
“师父费尽心机努力救人性命,有人却不拿人命当人命。”
辜负了郁止的劳动成果,祝弦音很不高兴。
心中生出了小恶魔,甚至忍不住去想,既然这么不重视生命,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为什么要死的不是他?
为什么……
祝弦音眼眶一热,视线更垂了几分。
砖泥铺成的地面上,悄然低落了一滴水珠,浸在了青砖上、泥土里。
除了他自己,无人看见。
郁止笑笑:“这是在心疼我?为我打抱不平?”
祝弦音不说话。
“放宽心,哪能事事都如意,我虽救了他们,却也并非想着他们要如何珍惜,如何报答。”
他只是不想袖手旁观,只是想救而已。
“我讨厌他。”虽然根本不知道那个伤人的是什么人,虽然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性情,可祝弦音就是讨厌上了这个人。
为什么不珍爱他人的生命?
天下那么多人要死,为什么就不能是你?
祝弦音不想的,他也不想变成那种他所厌恶的,草菅人命之人。
可如今想想郁止,他却觉得自己并非无法做到。
“那样的人,不值得你记在心上。”郁止听着他的声音,略微皱眉,只觉得祝弦音进了这座小镇,似乎变得有些偏执。
“……嗯。”祝弦音不想被郁止看出什么,只好努力调整情绪,正如让郁止听不出来,“师父,你的药熬好了。”
他端起药罐,倒出一碗黑乎乎的药,在这片被药味包裹着的屋子里,祝弦音只觉得这碗药的味道格外浓重,也格外刺鼻。
祝弦音抿了抿唇,到底是问道:“师父,为什么你喝了这么久,身体还没有好转?”
郁止不承认,“谁说的,你没听见我现在都很少咳嗽了吗?”
祝弦音握了握拳,似乎还要再问,却又被郁止敲了敲脑袋,笑道:“放心,我可是答应过你,要带你回我家乡看看的,可不会倒在路上。”
语气像是玩笑,并未太过正经,祝弦音却知道,这是他许下的承诺。
郁止这人最会骗人,可有些答应过的事,却又拼尽全力也要完成。
祝弦音忍住情绪,半晌才答道:“……好。”
*
于是忙于医馆熬药,祝弦音最近连那些乐器都不碰了,每个都被他好好收着,却就是不吹不演奏。
郁止偶尔问起,“是手还在疼吗?”
祝弦音摇头,“不是,只是太忙了,我想多帮帮师父,其他东西都来日方长,不必着急。”
郁止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手,发现确实没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手被郁止触摸查看,本是身为医者极为普通的动作,祝弦音却因为某些不能言说的心思而有些不自在。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抽开。
郁止的手很温暖,或许是刚才端着碗喝了药的缘故,这样的温暖令人眷恋,令人沉迷。
想到今后再也碰不到这样的温暖,祝弦音便恨不得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师父,我……”
有那么一刻,祝弦音甚至想不管不顾,向郁止表明心迹。
毕竟,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还有多久时间。
若是一直沉默,今后若是心生悔意,便再也没有机会弥补。
可在话即将说出口的那一瞬,祝弦音又将它们咽了回去。
为什么要说?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自己原本想的,也不过是一直陪着他,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师徒吗?
他本无意越界。
可那时刻都在倒计时的生命,却让祝弦音很想很想,真的很想将满心或崇拜或尊敬或深爱的感情一股脑全都对着郁止倾诉个干净。
“嗯?”微微上挑的尾音展示着郁止的疑惑。
即便是疑惑,也是那么温和平静,不带半分不耐。
在郁止身上,似乎永远也看不到着急忙慌、措手不及。
令人忍不住想,若是有朝一日他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又该是什么样的情形。
祝弦音抬头,眼中早已看不出半分不对,他微微勾唇,摇头道:“没事,我只是想听师父的琴声了。”
此时医馆没有其他需要帮忙的病人,郁止自是有空弹琴。
“不是舍不得你的宝贝琴?”郁止笑他,在他把那把琴赠与祝弦音后,对方便每日都要把它放在身边,也就是最近在医馆忙碌,他怕把琴弄坏,也怕被别人冲撞,才没带上,即便如此,每夜也要抱着那把琴入睡。
祝弦音摇头,“它好,师父更好。”
只要是郁止,他没什么不能给对方碰的。
“我想听师父弹。”
他都这样恳求了,郁止哪有不答应的。
之前祝弦音是想自己上手弹,现在他自己不弹,却想听郁止弹。
他的琴,他的师父,看起来再般配不过。
夜色渐浓,院中点上了灯烛,夜风吹来,寒意簌簌,可有许多药炉的温暖,两人倒也能在这院子里坐得下去。
医馆的病人已经都送回了家,老大夫身体不好,早早睡了,此时唯有他们二人,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里,对着星辰朗月,对着深冬寒风,欣赏这独属于他们的一曲。
弹琴之前,郁止问祝弦音想听什么。
“《长相思》。”
毫不犹豫的回答,略有些出乎郁止的意料,他差点就没能真的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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