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沈郁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如夫人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这个比她小了十几岁的男人。
他的态度是漫不经心的,就算镇北侯明摆着偏心她,也不见他眼里有哪怕一丁点儿的愤怒,好似早知道了结果,他来,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沈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一刻,如夫人心慌了,她以为沈郁放心将下药一事交给镇北侯,是因为对父亲的信赖与濡慕,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他将事交出去不过是因为不在意,对药被动手脚这件事不在意,别说镇北侯了,他甚至对整个侯府都不在意。
“侯爷……”如夫人忍不住后退一步,抓住镇北侯袖子,看向沈郁的目光带上了惊惧。
觉察到如夫人惊恐的目光,沈郁拉大嘴角弧度。
真有意思,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自己把自己吓住了。
“你看看你自己说的什么话?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被你读哪去了?”镇北侯皱眉,安抚性拍了拍如夫人手背,“怎么说如夫人都是你的长辈,由不得你胡乱编排。”
“长辈?”沈郁嗤笑,“先不说我的话是不是胡编乱造,她一个妾室,怕是担不起我的‘长辈’二字。”
在大桓,嫡庶分明,正室和嫡子的地位远高于妾室和庶子,也就镇北侯正室夫人早逝,又没续娶,如夫人才能在侯府后宅独揽大权,可律法摆在那,无论镇北侯有多宠爱如夫人,也不能把她扶正。
沈郁的话正正扎中如夫人痛楚,因为她一开始只是妾,这辈子都无法摆脱妾的身份,连她生的孩子,也天生比人低一等,而沈郁呢,她自认自己的孩子没哪里比沈郁差,就因为投了个好胎,她的儿子便这辈子都越不过沈郁去。
眼底晦色一闪而过,再抬眸时,如夫人已是泫然欲泣:“是妾身的不是,侯爷千万别因为妾身和大公子起了间隙,大公子既然心中肯定事情是妾身做的,妾身认了就是,别让侯爷为难。”
如夫人的话一出口,镇北侯脸上的怒色顿时加深:“目无尊长,沈郁,你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想要杀了我的长辈?”沈郁毫不客气回怼,“还是包庇真凶的长辈?”
“如夫人真是好手段,三言两语便让侯爷不分青红皂白为你说话,是不是真得手了,也能让侯爷这般轻轻放下?”
“不许你这么说母亲!”沈清然好不容易消化得到的信息,听到沈郁的话,忍不住开口。
“这里没你说话的资格,”沈郁冷冷看了沈清然一眼,“还有,除了正房夫人,妾室只能叫姨娘,下次别叫错了。”
对上沈郁冰冷的目光,沈清然打了个寒颤,嗫嚅几句,不敢再开口。
沈郁找了把椅子坐下,慢条斯理整理袖口:“话归正题,侯爷不希望我人还没入宫,侯爷纵妾行凶的消息先一步成为众人的谈资吧?”
镇北侯终于意识到,沈郁不是可以随他拿捏的了,偏偏没几天沈郁就要进宫,不想那位怪罪下来,他什么都不能做不说,还得好好将人供起来,只好强忍着怒气问:“你究竟想怎样?”
“父亲早这么识趣多好,非要闹得这么难看,”沈郁放下袖子,“既然如夫人如此容易被人迷惑心智做下错事,管理起偌大侯府来必定艰难,父亲还是重新挑人吧。”
镇北侯没有续娶,府里的妾室却是不少,只是之前一直都是如夫人一家独大罢了,如夫人倒下,侯府后院想必会很热闹。
“还有,虽然我母亲不在了,但我还是不希望有人顶着她的名头行事,在父亲重新娶妻之前,侯府只能有一位夫人,那便是我母亲,父亲明白吗?如果父亲想要有一位新夫人,等我进了宫,会和陛下提的。”
好狠。
如夫人脚下一踉跄,她从未想过,侯府这位不声不响的嫡子如此厉害,几句话功夫便让她在侯府十多年的努力化为泡影,没了掌家权,没了如夫人名头,她和侯府其他妾室还有什么区别?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如夫人看向爱了半辈子的男人,眼中的期冀几乎要溢出来。
“父亲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镇北侯根本别无选择,他避开如夫人的目光:“为父的婚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这就是同意沈郁的要求了。
如夫人身子一软,茫然抬头,正好对上沈郁意味深长的目光,恍然觉得,今天的事,可能只是个开始。
*
御书房里,面如冠玉的男子身穿帝王衮服,半支着头听太监汇报探子呈上的消息。
大太监孟常读完一封,忍不住笑道:“镇北侯家的这位公子倒是有趣。”
男子轻“唔”了声,“是很能闹腾。”
语气里倒没有半分不喜意味,孟公公明了,道:“等公子来了,宫里相必会热闹许多。”
男子不咸不淡应了声。
读了一会,孟公公突然停下:“哎哟,这……”
帝王睁开眼:“什么?”
孟公公犹豫了下,将手里的密信呈给男子。
男子接过来,一目十行扫完,神情变得微妙。
信上说,镇北侯家的嫡公子钦慕他已久,还因为对他求而不得找了个替身……
第4章
镇北侯说到做到,自那日起,如夫人身上的特权被一一收回,其他妾室隐约听到风声,半点不敢往沈郁身边凑。
在侯府的最后几天,沈郁过的很满意。
唯一的意外便是进宫前三天,宫里下了道旨意,封沈郁为贵君,这是前世不曾有过的。
沈郁在一干欣慰、羡慕、嫉妒、怨恨的目光中从容接旨,宣旨的太监有意讨好,说了不少讨喜的话。
“侯爷真真是教了个好儿子,这福气啊,还在后头呢。”
大桓南风盛行,自有一套男子入宫后的封号体系,皇后之下,位分最高的便是贵君,在旁人看来,镇北侯家的嫡子,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镇北侯面上笑的自豪,心里却有点笑不出来,若是在如夫人一事发生前,他得到嫡子还未进宫就获得荣宠的消息,不知该有多欢喜,但现在,他心中更多的,是担忧。
沈郁的态度太让人拿不准了。
连同圣旨一起到镇北侯府的,还有来自皇宫的各种赏赐,侯府没有正经的掌家夫人,所有赏赐都送到了沈郁的院子里。
沈郁接完旨回来,看着摆在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箱子,默然无语。
有太监捧着清单过来:“陛下说,这上面的东西全都交由沈公子处置。”
随手打开一个箱子,硕大珍珠映入眼帘,沈郁顿了下,打开另外几个箱子,无一例外全是奇珍异宝,再看从小太监那接过来的清单,眼里不觉溢出点笑意。
却是不知,在将来会因为独裁被万民唾骂的年轻帝王,是个这么有钱的主。
剩下的箱子沈郁没有再看,指挥下人将箱子搬到小库房,开始回想,上辈子沈清然也得了这么多赏赐吗?
无论是记忆里的上辈子还是死后读的那本书里,沈郁都不记得有发生这样的事,沈清然进宫,没有贵君封号,也没有额外赏赐,总不能仅因为他是镇北侯的嫡长子,就能让那高坐皇位的男人高看一等吧。
“公子,看来陛下很是喜欢您呢。”慕汐为自家体弱多病的公子解下披风,有些开心。
沈郁身边伺候的人来来走在,慕汐是少数一直留下来的,自是知道,自家公子因为占着嫡长子的名头,在侯府遭了多少罪,这次更是因为镇北侯的一己之私要以男子之身去侍君王。
大桓现任君王以战出名,性情暴戾,手段狠辣,名声在世家中属实算不上好,慕汐此前一度很担心沈郁进宫后的遭遇,现在还没进宫就见皇帝对自家公子如此看重,心中欣慰不少,事情已成定论,她只盼望公子今后的路能顺畅点。
沈郁不置可否地应了声,他心思沉,不会像慕汐想的这般简单,不过皇帝这番动作,确实能帮他不少忙。
不去猜帝王心思,沈郁问:“庄子那边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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