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大川孤身一人离开了吉野町,继续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此时此刻,在日本,他还有很多同志在做着和他一样的事情。他们带着电影的拷贝带,远离城市,深入日本的每一个偏僻落后的乡村,和群众打成一片——就像中国共产党曾经做过的那样。
他们此行携带一往无回的孤勇,只为当日本最后的敲钟人。他们的祖国既然已经无知无觉的踏上了悬崖,哪怕粉身碎骨,他们也要叫醒她,把她拉上来!
第154章 民国之大导演(67)
1933年的春节,北平下了一场大雪,鹅毛一样的雪花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白色。大雪一连下了四五天,都能埋住人的小腿肚了。
一夜过去,缩在墙根处的乞丐又冻死了十几个。天刚亮,就被人拉走扔到城外乱葬岗了,这连天的下雪,雪都能埋人,连挖坑的功夫都省了呢。
天刚亮,拉夜香的老根头就挨家挨户收肥水了。
夜香车缓缓驶过皇城几百年的古街长道,已经零星开始有人家噼里啪啦的放起了鞭炮,硝烟味又热又呛,春节刚过,年味还没散。
谢家门前气宇轩昂的石狮子扎着红丝带,看起来气派极了。老哑巴呼出一口白气,搓了搓老树皮一样的手,上面都是冻疮,沾上热腾腾的哈气一阵麻痒。
他不敢在正门久留,怕主人觉得晦气,顶着寒风绕过正门,七拐八拐在后院小门停下了车。
老根头小心的敲了敲门,里头守门的下人警觉的问:“谁啊?”
他低声回答:“拉夜香车的。”
于是下人就打开了门,“你进来吧。”
谢家人多,所以肥水也多,一夜过去就攒了好几大桶。老根头看了两眼发光,也不嫌臭——这谢家的夜香可值钱了,要不怎么说人家是世家呢,吃得好,拉的屎也格外壮地,外头的地主老爷可是花高价来收呢!
为了抢到谢家的香水,他还专门在帮里走了不少人情,还和挑粪工干了不少仗,真是费了老鼻子劲了。
仆人对中间一桶努了努嘴,“这个是我们家主子们的。”
老根头立刻笑开了花。乖乖,那这桶夜香起码可以翻倍卖了——谢部长谢太太的屎,那能是一般的屎吗?虽然还是一般的臭,但是却散发着不一般的铜臭味。
他从包里拿出来几块钱,陪着笑脸给了仆人这买粪钱。也就谢家特殊,所以他收粪不仅不要钱,还要倒给钱。放在其他家,怎么着也得敲上一笔服务费。
谢家的夜香再金贵那也是屎,是屎就会臭。
仆人捏着鼻子远远躲在一旁看老根头往自己的夜香车上倒肥水,瓮声瓮气问:“怎么今天不是你徒弟来?”
老根头一阵气闷,“别提那个兔崽子了,不过打了他几回,竟然就跑了,等过几天,我再收个新徒弟。”
仆人觉得这个徒弟有点傻。好不容易进了这“掏粪帮”,还拜了师傅,只要熬个几年,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师傅打学徒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们村,师傅直接把学徒打死的都有。
这掏粪帮从前明就有了,延续发展到现在早就成了皇城一霸,帮里挑粪工人数众多,敢打敢拼,有人戏称为“粪阀”,黑白两道都要给他们几分面子,市长都不敢触这些人霉头。老根头也就在谢家这么低三下四,要是放在外面可是横的很,仗着“掏粪帮”的势力,敢打敢拼,为了抢粪手上可沾了不少血。
“都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瞎折腾。”
仆人想起来自家离家出走至今未归的大少爷。这事老爷夫人瞒着外面人,可是唯独瞒不住家里的下人。说真的,老爷晚上哪怕少吃一口菜,第二天厨房绝不会再做这道菜,主子的事儿他们门清。
今年过年,老爷夫人都盼着大少爷能回家,他们从元旦盼到小年,又从小年盼到了春节,团圆饭热了凉凉了热,终究没等到他们要等的人。当时老爷夫人的表情都没法形容,他光听当时伺候的人的形容心里都酸酸的。
不仅老爷夫人想大少爷,包括他在内的府里的下人都想大少爷。大少爷真是他平生所见第一好心肠的人。
他还记得前年冬天他扫雪的时候让大少爷看到了,还给了他一罐羊油膏让他擦手呢!他当时眼泪都下来了,那时候他觉得他为大少爷死了都行。
现在大少爷孤身在外,身边也没有个伺候的人,他走的时候也没带厚衣服,今年冬天又这么冷,他可怎么熬啊!
而且现在外面又那么乱,到处都是土匪,大少爷要是有个万一……呸呸呸!他瞎想什么!大少爷那是天上星宿下凡,老天爷保佑着他呢,肯定能逢凶化吉,一生平安康健的!
大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们都好想你……
……
井冈山根据地现在正张灯结彩,军民一家欢,欢欢喜喜过大年。
革命青年四海为家。
此时的井冈山根据地,差不多汇聚了这个时代最酷最叛逆的一群年轻人,他们很多都有海外留学背景,受过高等教育,思想新潮,反传统反封建,毕竟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们才能在一起愉快的玩耍,所以这里的生活根本没有外面的人想象的那么艰苦。
当然,物质生活是很艰苦的,但是他们的精神文化生活是无比富足。
起码现在外面的人都没想过,苏区的新年不仅很热闹,还有春晚联欢会,这春晚还不是一天,足足持续了七天,可让猫冬的大爷大娘们看过了瘾。
这个春晚,当然是来自后世的乐景的手笔。
他就是本次苏区第一届春晚的总导演,不仅自己排了节目,还亲身上阵出了不少节目。他毕竟三世为人,活了这么久当然也有了几手绝活。
于瑛彬坐在第一排当观众。
于瑛彬是三个月前才到苏区的,他花了好大功夫才穿过了果党的层层封锁线,加入了这个共产主义大家庭。
这三个月来他也没闲着,一直在配合谢听澜拍电影。
也是通过谢听澜的解说,他才恍然意识到原来电影竟然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他可以瓦解敌人的意志力!
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在战场上杀敌,但是他同样也能抗击日寇!
他其实来的有点晚了。在他没来的一年多时间里,谢听澜他们已经拍了好几部专为日本人量身定制的反战电影,其中一部电影已经被日共带回了国内,因为时间太短,目前还没有发生什么效果。
但是谢听澜说了,抗日战争是持久战,中国拖的越久,情况就越对日寇不利,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就算日军知晓了中国的战略,也没什么用,还是要继续按照中国的战略来走。
现在没有发挥作用的反战电影,在战争的中后期会发挥巨大的杀伤力,在精神层面给日本人致命一击,从而达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于瑛彬听了真是醍醐灌顶,多日来惶惶不安的心第一次踏实了,他从没有这么一刻坚信他们会取得战争的胜利。
他多日的辛苦劳累就是在忙着给日本人拍电影,也就新年能放松一下。
他现在有了目标,心也踏实多了,也有心情来欣赏节目了。
于是他这几天来就看谢听澜彻底成为了舞台上的常客,他相继在台上用中日英法德五国语言唱国际歌、演小品逗乐子、即兴来了一段哈姆雷特的独白、表演了几手中国功夫,他甚至还在《牡丹亭》里反串杜丽娘唱戏!还别说,戏腔清亮,听起来有模有样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外行。
……人也挺好看的。
于瑛彬想起了自己大学那会儿,他们学校是男校,没有女学生,所以平时都是男生来反串女角,他自己就演了一年的朱丽叶,直到他升到了大二,才终于有学弟替下了他,他也总算能演上几回罗密欧了。
乐景卸妆下台后,受到了于瑛彬的热烈欢迎。
对方揽着他的肩膀,调侃道:“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真是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啊,什么时候咱俩也搭次戏?”
乐景笑道:“现在就可以啊,你要演什么?等这个节目演完咱俩就可以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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