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不相信大夏天的一阵风就能把人吹到病得爬不起来,这里头必然有着杯弓蛇影忧思成疾的部分。
这样的人是不会跟他们撕破脸的,他绝没有承担跟贵族联合会正面鱼死网破的魄力,对方越强势越危险他就越怯弱,给予他压迫和威慑就能迫使他向他们屈服让步。
于是在这样的人设给予的心理暗示下,正如路西恩所期待的那样,有人主动跳出来想给他点颜色瞧瞧,要让他知道维尔维德不是他一个废物能掌控的地盘。
以某种不能搬上台面公开,即使帝都的贵族评议会也无法对路西恩奋起反抗多说半句的手段。
黑市悬赏是路西恩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路线,而从悬赏挂出的那天起,路西恩就做好了有一天自己得放点血再给自己来一刀的准备。
他知道,那边只是想虚晃一枪吓一吓他,在生病的情况下让他接收到一定的外界压力,从而觉得惶恐不安周围全是安全隐患,无暇去关注其他事情。
但故事也可能会是这样的发展:刺客没收住手让领主老爷在地狱门口走了一遭,于是深刻无比感受到生命威胁的领主老爷由于过度惊吓,决定直接把自己恐惧的源头斩草除根。
众所周知的,先下手为强。
斯洛特最后检查了一遍布置好的现场,眯起眼看着天上的星星。
他想,威廉姆和他曾经的护卫队同僚们,应该已经开始今晚的【加班】了。
天上只有零碎星子闪烁,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温度和吹拂而来的风也正合适,是个见血的好天气。
第89章
很多很多年以后的历史记载上, 将这段时期发生的故事称为“维尔维德叛乱”,以一个简单的名词和宛如吟游诗人创作的歌诗般的文字,抹去故事里飘荡的血腥气。
那些消失在记录里的家族, 一夜之间易主的土地庄园, 尽数化为了一笔带过的几行墨迹。
轻描淡写一如初代维尔维德公爵其他动用强硬手段的故事,柔化了那些杀戮血腥与公爵在历史上形象的矛盾之处。
——即使是在最不靠谱的历史记载上, 初代维尔维德公爵也多是以和善温柔甚至于偏女性化的形象登场, 这与他没有天赋体弱多病的身体情况,以及各种与身边男性纠葛的暧昧绯闻有关。
于是研究历史的学者们就和此时绝大多数人一样,忽略了路西恩的庄园里养着近百人的奴隶护卫, 每一个都出身帝都斗场身经百战, 与此同时他手里还有作为“安置费”分配给他的护卫对,每一个都是皇家护卫队里挑选出的青年俊才, 虽说基本都转岗去了郡政府做治安官, 但只要路西恩一道命令下去,他们随时可以为领主冲锋陷阵。
并且路西恩不缺钱,也舍得砸钱给他的护卫和治安官升级装备提升实力——指望着这些天赋者对他这个废物能有多少忠心是不可能的, 只能用经营的思路把待遇福利搞上去,工作安稳给得足够多的前提下,下属自然会愿意留下给他卖力干活。
而这加起来两百来号人的护卫下属,哪怕放在路西恩上辈子都是不小的武装力量了, 放在这个世界更是称得上一支小型军队, 不说能推平整个北行省吧,至少在维尔维德周边足够横着走了。
路西恩很清楚自己手里的武装力量能做到什么地步,但这个世界的社会结构过于稳定, 能和平掌握权力他就尽量不使用武力压迫, 不然很容易把自己推到整个社会阶级的对立面, 为了维持社会稳定而被消灭于历史的车轮之下。
所以路西恩一直有意识地弱化自己手里武装力量的威慑力,把自己的人设往弱势方向包装,一来避免给帝都那边过于强势反差的印象,尽可能在皇位争端中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二来通过向周围索取援助,他得以最快拉拢到维尔维德的本地势力给自己站台,确保自己领主的话语权不被联合起来架空。
打一批再拉一批,安达西会长尤其容易被“被需要”的立场差所动摇,导致他心里面清楚路西恩是个喜怒无常不适合合作的小疯子,依旧稀里糊涂地就被拐上了路西恩的船。
甚至遇刺受伤明晃晃就是路西恩自己捅自己的苦肉计的情况下,安达西还是一边心里脏话连篇咒骂这个不省心的小疯子,一边对着昏迷不醒的路西恩焦躁得快把地板给磨穿。
要不是路西恩提前叮嘱过安娜劳伦斯他们,安达西差点就要拿出自己收藏许久舍不得用的珍贵药材了。
这时候路西恩不能太早苏醒恢复原地复活,他躺得越久才越能证明刺杀的真实性和严重性,由于前段时间持续不断的生病,他的身体反应是再真实不过的虚弱濒死,要靠教会祭司们轮班祈祷全天神术笼罩,才能勉强睁开眼讲两句话。
面对这样的路西恩,遭逢阵营巨变而找上门讨要说法的庄园主们又能指责他什么,他们都没办法跟路西恩顺畅地交流,往往还没有说几句话,路西恩就因为虚弱和疲惫昏沉过去。
可是不跟路西恩讨要个说法,他们又无处去倾泻自己心里隐藏的惶恐。他们只是睡了一觉,睡前还在嘲讽不懂事的年轻领主终究玩不过他们,一觉醒来跟他们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已经身首异处,他们眼中那个懦弱的领主没有半分手软,处理反对者的手段冷酷恶毒到近乎于疯狂。
杀鸡儆猴的效果总是好的,以至于他们心惊胆战又不由生出了几分劫后余生之感,庆幸自己没有多嘴多舌也不张扬显眼——
凡是这次带起头跳得高的家族,都被驹兽的铁蹄踏平了家门。
“那是叛乱。”
当他们找上门时,病床上坐都坐不起来的年轻领主对他们这样说。脸色惨白的少年阴沉沉地看着他们,眼白上一丝丝洇开红色,蛛网般蒙上那双眼睛里海水般的蓝。
房间里除了祭司还有数位披甲执剑的奴隶护卫,面带黔纹神情冷厉,那种路西恩一个眼神一句话,就会毫不犹豫送他们去见死去朋友的杀气凛然。
见他们不说话,路西恩脸颊奇异地涌上薄薄的血色,直勾勾注视着他们脸上的表情,低哑地笑了两声。
“你们是对我处理叛乱者,有什么意见吗?”
“还是诸位觉得我作为领主,不配动用我的权利?”
“亦或者,你们谁想……取而代之?”
路西恩省略了最后一句问句的指代词,便也模糊了要取代谁的准确概念,但不论是想要取代他这个领主还是要取代已经上路的贵族老爷们,听起来都是让人冷汗直冒的冰冷威胁。
理所当然的,路西恩没有看到哪个贵族老爷能硬气地挺直腰板跟他正面对抗,一群人联合在一起就是这样,下面这群人太习惯附和跟从了,因而只有在有强硬领导者的时候才能聚集起力量,一旦遭受剧烈打击又没有人站出来,就只是一片散沙,说话都不敢比路西恩声音更大一些。
于是他们习惯性地去寻找能带领他们的头领,从路西恩的庄园出来,又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诺伯子爵的会客厅里。
诺伯小姐招待了这几位神色惶惶的客人,体贴地忽略了他们坐立不安的模样,又叫女仆送来了上好的美酒——比起茶水和点心,他们需要点东西来麻痹自己。
她一边陪着客人喝着酒,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他们。她与路西恩经常来往,比起他们这些长辈关系处得要更好一些,便可以谈起路西恩并不是喜欢杀戮血腥的人,这次也是被碰到了逆鳞造成的应激反应,此时正是风声鹤唳看谁都不顺眼的时候,先低调做人再从长计议才是。
“父亲对公爵的态度诸位也是知道的,要不是顾忌他身边的护卫,知晓公爵的性格如此,先前又何必多番劝阻诸位谨慎行事呢。”
诺伯小姐隐隐为自己父亲打抱不平,仿佛诺伯子爵是多么为贵族联合会的利益考虑,这次在新城建设的事情上才态度暧昧,后期还规劝过其他人不要做得太过分,以免把路西恩逼急了闹得无法收拾。
在当时已经被路西恩惹得上火的态势下,诺伯子爵这样的规劝只起到了火上浇油的反效果,还被认为是对领主服软有失贵族联合会的尊严,被叫嚣得最厉害的几家联合起来排斥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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