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盲有盲道(8)

　　“大夫……我娘她……”唐磊在一旁急得一头汗，焦急辩驳。
　　小大夫哪儿能如她所愿，他陪着师父坐镇药堂，南来北往的什么人没见识过，不过是个不爱看病的妇人，小大夫不容置喙，一手钳子一样稳稳地扣住陈氏的手腕。
　　看热闹的人虚虚围了一圈，指指点点。
　　唐落站在熙攘的人群之后，外表平静，眉宇间印着忧愁，心里已经乐炸天，偏头与叶寻咬耳朵。
　　“行啊你，怎么想到的？”唐落原本的打算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医药钱给她，这么多人权作见证，免得以后赖账。叶寻的手段明显比他更高一筹，这一手做出来，陈氏近期怕是不敢再来敲诈了。
　　叶寻不置可否。
　　唐落笑叹：“还是你看得明白。”
　　看热闹的人群中再次响起惊呼声，隐隐夹杂着男人不满的斥责以及女人不肯罢休的尖声喊叫。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路，小大夫眉头锁着，径直来到夫夫俩面前。
　　唐落做戏做全套，脸上一派焦急，口中忙道：“大夫？我母亲她身子如何？”
　　男子声音很有磁性，又不是叶寻那般的温柔低哑，声音饱含戏谑：“你母亲？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这个年纪身子骨还能这般硬朗，着实难得。”
　　“噗嗤——”围观人们不知是谁没忍住，乐了。随后，笑声如多米诺骨牌一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唐磊赶紧扶着陈氏趁乱溜了。
　　“老板，这是给我侄儿治病的莫少勤，莫大夫，人称潮镇医师第一俊。”
　　莫少勤嘴里“啧”了一声，朝小涛脑袋上呼噜了下，“皮猴。”
　　“莫大夫，这位就是我们店家的唐老板，这位是……店里的二老板。”小涛也不躲，呵呵笑着向莫少勤介绍他家的两个老板。
　　唐落闻言一笑，小涛怕是说白了二人关系自己不高兴，就用了平日里惯用称呼。他自己倒是不避讳，爽朗一笑：“这是我夫君。”
　　叶寻敷衍地一点头，眼睛微微眯起，不知在想什么。
　　莫少勤见过不少患眼疾的，这人倒是少有的洒脱与健谈，和从前所见之人倒像是有着相同特征却分居两个世界。
　　“最近风靡镇上的新煮就是你的法子？唐老板看着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
　　唐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了，这位莫大夫人很爽快，话说的也漂亮，只好像是刻意忽略叶寻的存在一般。这两个人站在一处，气场给唐落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行星之间的轨迹排斥？唐落说不清楚，直觉上有种怪异的感觉。
　　“今日之事多谢莫大夫了，进屋来坐，吃点东西。”唐落察觉到了叶寻的情绪变化，外人在场也不好多问，只得试探地反手挠挠叶寻的掌心，口中招呼莫少勤。
　　莫少勤随意一笑：“唐老板言重了，倒是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敝人帮你看看？”
　　唐落手上一紧，心道开什么玩笑。连忙搓了搓叶寻的手指安抚，婉言拒绝：“许是最近累到了，休息一下就无事了。小涛，莫大夫的口味你熟悉吗，替莫大夫煮点爱吃的东西！”
　　“好嘞！”
　　莫少勤忙道不用。
　　唐落一笑，“今日劳烦莫大夫白跑一趟，这点小菜权当诊资，不成谢意，大夫莫要推辞了。”
　　莫少勤这才作罢。
　　早晨晴好的天气不知何时黯淡下来。一轮明日被云层藏起，不多时，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唐落正坐在窗子边吹风发呆，被雨滴打在手背上，才恍然下雨了。
　　窗外风声雨声倏尔小了。叶寻瘫着一张脸，撤下支窗子用的木窗棱。
　　唐落好笑，嘴角弯弯。
　　“小涛选好菜了，你吃什么，我去煮。”
　　炉火已经重新生起，汤锅里咕嘟咕嘟煮开了。
　　唐落不由得想起关东煮的味道，条件反射，胃里一阵翻腾，连连摆手，“我不饿，不想吃那个，你们吃吧。”
　　唐落面如金纸，叶寻以唇贴他的额头，蹙眉：“不热。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唐落无奈地抿唇，抬手寻到他脸颊摩挲几下，“真的不饿，你们吃你们的。”
　　叶寻不理，回首扬声道：“小涛！你替客人煮菜，我出去一趟。”
　　小涛应了。
　　“吃什么？”叶寻对着唐落，还是那个温柔的叶寻。
　　唐落实在没法子拒绝他，只得随口报了个东西。
　　叶寻点头，眼睛不放心地扫过莫少勤，莫少勤回了个人畜无害的笑脸。
　　叶寻终于还是俯下身子在唐落耳边说了句“去去就回”后，随手披上外袍，顶着雨就朝外面走。
　　“斗笠带着！”唐落喊他。
　　媳妇的话不能不听。叶寻只好再折回来，披上雨蓑，戴好斗笠，让唐落细细摸了一遍，才被放出门。
　　莫少勤眯着眼看了会儿，自顾自地斟茶自饮，与唐落话家常：“他倒是怕你。”
　　“莫大夫何出此言？”唐落自己想明白一些事情，态度颇有些不冷不热的意思。
　　莫少勤好似没发觉，继续道：“他居然能这么听话，真是少见。”
　　唐落一杯茶喝了小半杯，茶杯搁回茶托里，发出“叮”一声脆响。
　　“他听我的是因为他愿意宠着我，何有怕我之说？莫大夫此言差矣。”
　　莫少勤哈哈笑：“唐老板何必当真，莫某不过玩笑。”
　　小涛把手推车推进房内，二人默契地换了个话题。
　　“唐老板眼睛是怎么弄的？”
　　唐落一笑，喝了口茶，涩而后回甘。
　　“少不更事。”态度很明显，其他的多一句也便不透露。
　　“这么多年唐老板一定很辛苦吧？”莫少勤感觉也是个识趣的人，却偏偏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唐落身子下意识后仰去靠椅背，却靠了个空，只得坐直身子，“莫大夫又先入为主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不过是缺了一感差点意思，只知花红却不知何为红。莫大夫这么好奇的话何不亲尝？”
　　莫少勤何时被如此明朝暗讽过，一双眼眯起来，唐落瞬间察觉迎面而来的危险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致谢~
　　祝小可爱们情人节快乐塞~
　　偶想知道有木有和作者菌一样的单身汪~
　　比心~


第20章 凉春
　　唐落脸上漠然，冷汗已经湿了后背。
　　莫少勤一定认识叶寻，这两人还不对付。怕也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阿寻啊，你赶紧的回来啊。唐落内心咆哮着，手上稳稳地托起茶杯。
　　莫少勤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末了淡淡道，“唐老板好胆识。”
　　唐落谦逊一笑，在心里友好问候莫少勤家祖宗十八代。
　　“你和叶寻怎么认识的？”莫少勤也不装了，直接问他。
　　这话一出，唐落的猜想就落实了。从头到尾，谁也没有提叶寻的名字，莫少勤此时道出来，也是在给他提醒。
　　唐落心道你查户口吗问问问，唇角一勾，“自是因缘际会。”剩下的您自个儿猜吧，傻帽。
　　“哼。”莫少勤道，“你知不知道叶寻有未婚妻？”
　　唐落心道，我都跟他成亲了，怕你哦。
　　小涛煮好关东煮端上桌，一时间满座肉香四溢。小涛极有眼色，低头上菜，不看不说不问。
　　瓷碗里装着高汤混煮的青菜、豆渣丸子、蘑菇等一大碗，边上撒了细碎的葱花和辣椒末。桌上热气蒸腾。莫少勤也大半天没吃东西了，禁不住诱惑拿起桌上筷笼里的竹筷子夹起一颗豆渣丸子塞进嘴里。
　　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丸子直接入口，莫少勤被烫的直哈气，“这个……呼呼……好烫……呼呼……好吃……”
　　唐落摸到自己的茶杯，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温茶，舒坦地叹了口气：“那就多吃点。”心里默默道，傻叉，爱吃烫的，老了得口腔癌。
　　莫少勤吃的不亦乐乎，完全忘了前一刻还在与唐落针锋相对的事情，埋头苦吃，不忘勾搭：“唐老板……呼……你跟我去我们那里开店吧？”
　　唐落听见胡吃海喝的咕噜声面容抽搐，实在不知道关东煮有什么可埋头痛吃的，这人是几辈子没吃饭了吗？
　　唐落装傻道：“去医馆卖菜？你师父同意吗？”
　　唐落看不见莫少勤的奇怪表情，只听他说：“你那么机灵做什么，笨一点活得久……”
　　唐落心里一动。
　　他话没说完，门呼啦一声，叶寻回来了。叶寻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一个潮湿的脚印，一路延伸到唐落身边。
　　莫少勤自动消声。
　　唐落摸摸叶寻的蓑衣，触手潮潮的，好在里面没被雨水打透。
　　叶寻仿佛知道唐落在想什么，一边脱蓑衣挂到一边一边不慌不忙道：“雨不大，不用担心。你趁热吃。”
　　叶寻买了份盐煎面，还用竹盒装了半盒鸡蛋羹回来。唐落心里暖呼呼的，胃里不适的感觉也淡了些。
　　叶寻稍微收拾了下自己，坐过来伺候他家媳妇吃东西。
　　莫少勤简直没眼看，呼噜呼噜把碗底汤喝干，长舒一口气，道：“叶寻啊，你在这里蜜里调油，想没想过……家里都人仰马翻了？”
　　叶寻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看唐落，唐落一笑，表示自己晓得了。叶寻扶额，他处心积虑瞒了那么久，到底还是没兜住。头也不回，淡淡道，“我媳妇在哪儿家在哪儿。”
　　莫少勤被呛了下，“咳……虽说你家老爷子老太太不厚道吧，那你也不能坑他们啊？”
　　莫少勤这话没头没尾，叶寻蹙眉，“怎么说？”
　　莫少勤拧眉，看叶寻模样也不似作伪，“你不知道？”
　　“你被关柴房然后失踪那晚，同时丢了的还有御赐的血龙参。”
　　唐落，“……”
　　叶寻，“……”
　　莫少勤意识到说漏嘴了，不过说都说了，总不能嚼吧嚼吧咽回来吧。
　　“血龙参丢了？”看来事态要严重得多。
　　莫少勤叹气：“不然你以为叶老为何大费周章的寻你踪迹？他又不是没别的儿子。
　　唐落碰碰叶寻的手背，示意自己可以吃。他之前摸到过叶寻肩背上的疤痕，本以为叶寻可能是哪个富贵人家逃出来的庶子或者是小徒弟一类的，看来完全不是这回事。方才莫少勤说出来御赐一事，料想叶寻家或是与皇帝有什么关系。
　　叶寻把竹子制作的勺子柄唐落手里，扶着他的手找到鸡蛋羹的位置。唐落笑着点头，“知道了，你谈事情吧，不用管我。”
　　竹制得勺子表面打磨得光溜溜的，是叶寻亲手做给媳妇用的，用汤羹的时候，口齿间有竹香残留。唐落自认不是个高雅人士，奈何伴侣是个性情中人。
　　叶寻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随遇而安的气质，落魄成唐落刚穿来那会儿的样子，这人也能在最艰巨的条件下创造最可能的舒坦生活的方式。唐落莞尔，又想起来叶寻上山打野味换白米给他吃的时候，一遍一遍告诉他，他是他妻。想到这些，唐落忍不住红了耳尖。
　　叶寻想了想，问莫少勤：“这跟莫家有什么关系？”
　　莫少勤下意识看了眼唐落。
　　叶寻怒斥，“看他作甚？”
　　莫少勤咽了咽口水，他先前并不知道叶寻娶了媳妇的事儿，现在有点后悔接这倒霉差事：“丢东西的不止叶家，莫家也丢了件大家伙。”
　　“滴泪灵芝？”
　　“你知道？”
　　叶寻嗤笑，手上利索地倒了杯茶给媳妇，“不然呢，你家还有什么能让贼惦记？”
　　莫少勤冷漠脸，机械地开始口述接下来的麻烦事，“知道为什么急着找你吗？老爷子手里有两条线，如果真是你顺走血龙参那还好办，逮住你拿回东西就行，毕竟你离开的时间太巧了。”
　　“万一不是你，那就叶莫两家联姻，你也知道，血龙参和滴泪灵芝合用，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等你和我妹有了孩子，就放出消息说我妹生产之时血崩，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用了，上面那位晓得了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唐落已经顾不得吐槽叶老爷子的神逻辑，他大脑在莫少勤说叶寻和他妹成亲时就当机了。
　　叶寻抄起手边茶杯就泼过去，“什么破主意？”
　　“你生什么气啊，”莫少勤早瞄准了叶寻的茶杯防他这一手，敏捷地起身往后溜，“我妹长得国色天香的，让你娶你还委屈了……”
　　莫少勤看一眼坐在旁边呆掉的唐落，心里也有些不落忍，，“再说，也不耽误你们俩，就等我妹生出孩子来……”
　　唐落一张脸白中带青，猛地站起身子。
　　“滚滚滚——”叶寻把莫少勤的药箱子扔到他身上，莫少勤被砸的一脸狼狈相。他也知道这事儿理亏。叶寻撸袖子赶人。
　　等叶寻转身要哄媳妇的时候，唐落原本落座的地方空空如也。风吹过来，搅散了盐煎面上面漂浮的雾气。
　　天有点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除夕快乐捏~~
　　更得有点早啦，谢谢支持，欢迎纠错，感谢建议
　　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可以遇到小天使们，如果文能博大家一笑，就再好不过了(?>ω<*?)
　　鞠躬致谢~~


第21章 上京
　　唐落自己盘膝坐在床榻上，手指摸索着从枕头下面摸出来一样东西，紧紧攥在手心里。
　　他听了莫少勤一席话，突然不知要如何面对叶寻。大概就是时代差异吧，在这里，人们视纳妾为常，就像莫少勤说的，也没耽误谁。这幅身子不能给叶寻满堂子孙，就算没有这回事，叶寻在家里，说不准也要娶一女子作正室才是正道。
　　没什么不舒服的，唐落努力地让嘴角扯出一点弧度，时代常态，唐落反复安慰自己。在心里默算这两个月店里的盈利状况。
　　租房子、置办食材的钱都是叶寻的，这些要刨去，剩下的加上当初卖配方的银钱也差不多有六百两。这些分三百两给叶寻，自己手里能有接近三百两的流动资金，这些钱……
　　这些钱是他们俩个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啊……
　　唐落心里一酸，强忍住涌上喉头的哽咽，两手抖得筛子一样，把手里那东西死死按在心口。
　　楼下叶寻站着，疲惫地用手指揉了揉眉心。从见了叶鉴开始，他的心就没松过。
　　他也是人，他也累的不行。叶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觉得身心都疲倦的要命。沿着木楼梯“咯吱”、“咯吱”走上楼去。
　　唐落不知何时睡着了。
　　膝盖盘着，外衣也不脱就那样歪在床上。他脸色还青白着，眉头邹起，睡得极不安稳。
　　看见他这模样，叶寻纵是十分的火气也消了九分。握着唐落的脚裸，叶寻轻轻将他的身子放平，盖上被子。
　　唐落的手还紧紧攥着，叶寻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眸子骤然缩了下。
　　唐落一觉睡蒙了，再醒来时也不知何时，唐落挣扎着坐起身子，只觉头痛欲裂，喉管里一阵阵不适。
　　眼周湿漉漉的，药草的辛苦味一阵阵钻入鼻子，唐落抬手摸了摸，心知已经换过药了，看样子他似乎睡了不短的时辰，只是……给他换药的人不知道去哪儿。
　　唐落一觉睡饱，睡前那点小郁闷早就抛在脑后了，现下只能顾着脑袋针扎般的刺痛。
　　贪睡害人啊……
　　唐落不晓得是何时辰，店里并没有客源流动的嘈杂声响。唐落摇摇头，让自己能清醒一些，打算下楼去。
　　他走到楼梯口时，心下突然一动，下意识蹲下|身，将身形隐在木板后。
　　楼下叶寻与莫少勤压低的交谈声音传来。
　　莫少勤的声音唐落听过，他声音有一点特别，也很好认。
　　“你想怎样？！”莫少勤薄怒。
　　“我的事你不用管，你妹我不会娶，老爷子那边我自己想办法。”叶寻声音冷静。
　　莫少勤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你他娘的有病吧？你妥协下怎么了？要你命了？”
　　叶寻自嘲一笑，“不是要我命，这事跟剜我心尖子也差不离。”
　　叶寻回想唐落攥着俩人成亲时候的红囍字，脸上难过的样子，心头狠狠疼了下。
　　他是畜生吗？叶寻咬合牙根，抬手搓了把脸。
　　“你若当我是朋友，这事不要再提了。”
　　莫少勤冷笑，“他就这么金贵，一点委屈也受不得……”
　　叶寻打断他，一字一顿：“不是他受不得，是我受不得。”
　　“是我受不了我媳妇受委屈，是我离不得他。”
　　“你……”莫少勤一下哑了嗓子。
　　唐落蹲坐着靠在二楼楼梯的拐角，把脸埋在手臂里，无声哽咽。
　　他自己一人想了那么多，告诉自己想开点，他甚至软弱地想过，若是叶寻一定要娶莫少勤的妹妹，那他就退出。
　　这副身子是个双儿，可唐落自己到底是个男人，做不来跟女人争风吃醋的事。
　　直到他隔着木板，听叶寻替他争辩，心里的坚强防线霎时溃不成军。
　　眼泪晕开药膏，唐落心里头情绪起伏，感官淡了对周遭的感觉。
　　唐落摸索着抓住了扶手，他一条腿蹲的有点麻，刚想站起身子，脸上就被一柔软物事狠狠压住。
　　遭了！
　　唐落没防备，一口气吸进太多帕巾里的药粉，顿觉脑海翻腾，手脚抽动几下，就软进身后那人怀里，失了知觉。
　　唐落先是睡了大半天，然后又被迫睡了一整天，脑子里昏昏沉沉，在马车里被颠醒。
　　醒来时，唐落的手不自觉动了动，立刻被身边那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