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声(上)(30)
但是她没有头发。
而且她的头像个头部破碎的鸡蛋。
为何如此说呢?光滑的额头再向上看,她的天灵盖就像是被重物砸碎了一般,干涸的血迹和发黑的脑浆黏在裂口的周围,在火光的照射下让裂口显示出了诡异的菱角。脑壳中的填充物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株色彩艳丽的桃花树。小小的不过成人巴掌大的桃花树却有着相较于整棵树而言十分粗壮的树干,纠缠着占据了她的大脑的每一处角落,无数的枝干好似植物的触手一般四散延伸,桃红色的花瓣比起她的眼妆更加艳丽,甚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些不伦不类的搭配组合在一起汇聚成了这个不伦不类的“人”,而不仅仅是她,周围站立不动的十数个都是这般姿态,他们的大脑上长着颜色种类不尽相同的树木,在这黑暗的地下开的无比灿烂。清香与恶臭相互混杂,变成了让万绿时恶心欲呕毒瘴味道。
这般恶心的景象,素有洁癖的琴欢颜也不禁皱紧了双眉,万绿时更是始终待在苏濯身后不愿上前,唯独钟锦年兴致勃勃。他将手中的火把交给了万绿时,自己带上了一双天蚕丝制成的银白手套,小心翼翼的朝着面前花魁头上的桃花树伸去。
苏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劝你不要。”
钟锦年问:“还请苏先生明示。”
“这些桃花……可都是活的。”
苏濯说吧就将手中的火把扔在了花魁的头顶,炽热光明的火焰瞬间点燃了这株艳丽绝伦桃花树,下一秒,原本宛如木头似的僵硬站着的花魁突然睁眼,她没有瞳孔,一双雪白的眼白直勾勾地“盯”着四人,张开的小嘴化为血盆大口,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苏濯拉着跃跃欲试的钟锦年的手腕向后退去,只见已经衣衫褴褛的花魁紧抱着燃烧的脑袋横冲直撞,甚至将不远处头顶长着柳树的男性撞倒在地。两个人同时发出可怖的惨叫,纤细的柳树条宛如章鱼的触手激烈的抽搐颤抖着,就像是代替男性僵直的四肢痛苦挣扎一般。在明火的燃烧中,桃花瓣与柳叶一起随着男女的滚动洒落的满地都是,而随着最后一片掉落在地,两个抽搐打滚的“人”终于摆脱了此时的痛苦,躺倒在地一动不动。
火焰渐渐熄灭,桃花瓣与柳叶抖了抖自己的身体,竟然长出了四对好似蜘蛛足一般的脚,快速的爬向了远处的“人”,钻进他们的天灵盖,与新的“树”融为一体。
钟锦年惊叹道:“这是……蛊虫?”
“是魔种。”苏濯摇头道:“他们是魔界魔物的幼崽,只有本能没有意识。若我所料不错,这应该就是孔雀魔蛛的幼崽。而这些人——”
万绿时不可置信,娇呼道:“苏郎方才说,这些都是祝家先祖?!”
“正是如此。”苏濯指着身前的石棺道:“你们看,这里还写有她的身份和姓名。”
“这间房间是养育魔物幼崽的温床,身体素质良好的契约者会作为苗床被留下来培育幼崽,而其他的……”苏濯环顾周围,数百具开盖的石棺中除了大量的陪葬品外没有任何尸体:“只怕,应该在更深处为这座迷宫的主人做事。”
琴欢颜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傀儡还有意识?”
“……”苏濯看了看地面躺倒被火焰烧的面目全非的男女,轻叹道:“正确的说,他们还活着。”
“!!!!”
******
——仙界——
傅谦闻处理好因为魔界左右魔尊入侵而造成的一些损失后,就听到了安遗音他们回来的消息。
沉默严肃的霸剑仙尊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他速来孤僻,也不太喜欢和人交流,自然没有无事去见安遗音的打算,更何况此时夏安宁大抵也在安遗音的身边,他便更不愿前去被那狂犬撕咬,惹得一身腥臊。
“仙尊……”他的亲信跪在地上,欲言又止道:“您……是否需要去正殿一趟?”
傅谦闻冷冷道:“何事。”
“属下并不确定……”身为后天飞升的仙人,亲信有着身为凡人的谨小慎微。他犹豫一瞬,还是道:“方才属下在离开正殿的时候,隐约听到灵隐仙尊他……说了一句‘濯师弟’……”
傅谦闻顿住了。
他双眉紧皱,本就严肃冷酷的脸上更显冰寒:“确定?”
亲信咬牙道:“属下愿以性命担保!”
傅谦闻闭目沉吟片刻,转身便朝正殿走去。而然他刚穿过霄河独路,尚未踏上建立在流过仙宫的淇水之上的寒雪仙桥,便与夏安宁正面相对。
他们一个在桥的左边,一个在桥的右边,一个身后跟随了后天飞升的仙人,一个身后排列着降生于仙界的天生仙人。双方都在尚未到达寒雪仙桥之前就已经发现了对方的存在,只是他们向来针锋相对,谁也不愿谦让半步稍稍退开,便这样静止在仙桥两端,互不相让。
是仙桥太窄吗?不是,桥面很宽,宽的足够两辆马车并行。他们没有桥就过不去吗?当然不是,身为仙界顶峰战力,莫说是傅谦闻和夏安宁二人,便是他们身后跟随的下属都是仙界可数的佼佼者,又如何会被一条不算宽阔的淇水所阻拦。
只是两师兄弟都不愿意先退让一步,宁可这样站着浪费时光,都不远稍稍弱了对方气势一点。
但是今天注定不太一样。
在这片诡异的沉默中,夏安宁先动了。
他手握戮魔剑先一步踏上寒雪仙桥朝着傅谦闻走去,两方的紧张度顿时上升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便是傅谦闻也微觉讶异。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冷冷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夏安宁,那张完美而张扬的外貌总像是一张丑角面具,在疯狂的嘲笑着自己平凡的面目。
傅谦闻面色更冷一分,寒声道:“何事。”
夏安宁明显也十分不快,他紧咬牙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字,一字一顿道:
“真、是、巧、遇、啊,二!师!兄!”
傅谦闻:“??????”
围观群众:“!!!!!!”
仙界要被魔界攻破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傅谦闻:你吃错药了不成?
夏安宁:你全家都吃错药了!
安遗音:嗯?
苏濯:呵呵
夏安宁:……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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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还有很多人问关于谁是攻这个问题……
我以为我写得够明显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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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孔雀魔蛛2
地面之下, 这真正埋葬着历代祝家族人的祖坟里, 万绿时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她仔细的瞧着面前石棺上刻着的碑铭,上面有对花魁装扮的女子简单的一生介绍, 并且注明了详细的死亡日期。哪怕不看那让人头皮发麻的鬼样子, 就日期来看, 这位花魁已经死去了超过百年了。
似乎理解万绿时几人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苏濯点了点头:“他们确实还活着,身体有着最低的机能, 灵魂还保留在体内, 这不正是活着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人’并没有意识, 可以说是对他们唯一的仁慈了。”
万绿时不可置信道:“可是百年的时光——”
苏濯淡淡道:“百年对于仙魔而言,不至于说是弹指一瞬,却也不过是一次闭关的时间罢了。”
万绿时哑然。
琴欢颜突然道:“祝玉露为何常常来此?”
“若我所料不错……”苏濯指了指地上被烧的面目全非的男女,潮湿的空气没有让火势继续蔓延至他们的身上, 那干瘪的躯干正中,两人的腹部都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发黑变干的肠子和其他内脏流出身体勉强挂在腹部,宛如吊着几串烟熏的腊肠:“只怕不仅是祝玉露,祝金风甚至其他祝家旁支也每隔一段时间会来到这里接受‘种子’。”
琴欢颜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从这些‘花叶’来看, 与祝家结下契约的八成就是魔界生物‘孔雀蛛’,成虫的大小和普通蜘蛛类似,而幼虫则会在暴露于外界时拟态成为植物保护自己,并用艳丽的颜色吸引猎物, 若是钟公子方才手碰到了他,这幼崽便会立刻钻进你的身体,吸收你的血肉。”苏濯解释道:“孔雀蛛在魔界是一种会为宿主带来好运的生物,但是代价是吸食宿主的精血。这也是为什么祝家人锦衣玉食却全都身体瘦弱,病痛缠身的原因。”
琴欢颜冷冷道:“但是他们还要继续来。”
“因为成长期的孔雀蛛会陷入休眠之中,身体会防御性的分泌出毒素,而幼虫的排泄物则恰恰能够中和这种毒素。所以越多的幼体进入成长期后,他们就需要越多的幼虫进入身体,维持生命。”苏濯解释:“好处是宿主会越来越幸运,而坏处是宿主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当体内成长期的孔雀蛛超过一定数量之后,这些习惯群居的魔物会从沉睡中苏醒,撕裂宿主的腹腔爬出来,成为真正的成虫。”
琴欢颜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一幕:“上任胜却人间阁阁主的死法,与你描述所差不多。”
钟锦年若有所思:“所以这些……‘人’的腹腔都是打开的……为何在下从未听闻过这种魔物的消息?”
“因为孔雀蛛厌恶阳光,它们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太阳的照射甚至会让它们死亡。”苏濯想了想:“想来破肚而出成年之后,它们大概会再度钻进宿主腹腔,被放在棺材里运到这里吧。”
钟锦年疑惑道:“这里的‘人’已经毫无精气血肉可言,那么这些幼虫……?”
苏濯顿了顿,他微微皱眉:“你们可知,人类的灵魂也会消散吗?”
万绿时奇道:“魂飞魄散?”
“每一次轮回转世都会消耗一定的魂力,待到魂力不足,灵魂便会消散于世间,而世界也会诞生新的灵魂。而只有成就仙身或魔体,才能拥有‘神魂’,才可以修炼灵魂,补充魂力。所以那些修道者才会对飞升之事趋之若鹜,不仅仅是长久的寿命,还为了不灭的灵魂。”似乎是提到了不愿意提的话题,苏濯点到即止:“虽然这里的‘人’缺少血肉,但灵魂还在。这些幼虫吸收的便是他们的灵魂,而头则是灵魂的连接点。只怕这地宫中还有其他类似这样的育儿室,里面便是血肉被成虫吸干的死囚用灵魂哺育幼崽。”
万绿时叹道:“苏郎知道的真多,难不成苏郎也是神仙?”
苏濯好笑道:“我现在若是神仙,何苦如此困扰。”
钟锦年环顾四周,大概确定了活尸的数量:“这里的幼崽便数之不尽,孔雀蛛若是群居生存,想必成体会更加庞大。那么我们要如何杀死它们?”
苏濯笑道:“这里是哪里?”
“地下——”
“是地下的宫殿。这里只是一个育儿室罢了。”苏濯缓缓道:“按照我们之前走的时间和方向,这里是位于地下二十丈深的地底处,便是胜却人间阁手眼通天,却也没有能力建造出这样一个庞大的地宫,还毫无人察觉。所以,这里一定是魔物建造的。”
“孔雀蛛只有本能没有智慧,然而逃出魔界封锁,隐瞒自身,与凡人签约,建造这庞大的地宫,绝不是一群只有本能的虫子能做得到的,所以,一定是出现了头领。”苏濯沉声道:“在极其罕见的情况下,孔雀蛛中会进化出特殊的个体。它会将自己的核心与所有同族相连,让自身清醒聪颖的大脑与强大的思维能力,甚至拥有强大的法力。但世界万物均讲究一个平衡,头领得到了这诸多好处,自然不是没有代价的。”
万绿时眼睛一亮:“莫非只要杀死头领,与他相连的孔雀蛛们就全部都会死亡?”
苏濯颔首。
万绿时娇笑道:“有苏郎教我们的阵法,只是杀死一个的话岂非轻而易举?”
“孔雀蛛群聚而存,很难判断出头领的存在……”苏濯轻叹:“先继续前进吧,保持警惕。”
钟锦年突然道:“敢问苏先生,这孔雀蛛莫非就是龙虎窟上方天空出现的金龙?”
“我也不太清楚。”苏濯摇摇头:“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四人不论心中作何想法,都继续举着剩余的火把前进。他们绕过一个个或新或旧的石棺,在石室的尽头看到了一个与方才相同的大门。只是这扇石门上没有任何留言,只有可怕的刻痕留在上面,像是法印,也像是祝家人对自己宿命的无尽憎恨。
万绿时咬唇道:“看着真让人难受。”
苏濯摇了摇头:“你们后退一步,我来开门。”
三人依言行事,苏濯握住门把一用力,石门便被打开了。比起石室内难闻的气息,外侧传来的空气不过多了丝血腥味。红蓝黄三种光辉照耀在苏濯的脸上,将他的全身染成斑斓的色彩,看着煞是诡异。
琴欢颜握剑上前:“如何。”
“无妨,你们可以过来了。”苏濯率先走进光彩诡异的石门之外,三人也跟了上去。方走出来身后徘徊不散的恶臭就全部消失,现在只剩淡淡的血腥味而已,对于见惯生死的三人来说实在是再清新不过的味道。万绿时从苏濯身后探出头:“这里又是什么?这个颜色照的人好生难受呀。”
苏濯沉声道:“这里是‘迷宫’。”
“迷宫……”钟锦年被光辉染成三种颜色的脸露出赞叹的表情:“这里……当真是美丽绝伦。”
只见四人面前有着三条看不见头的长路,一条为红色,艳丽的花朵宛如女子的朱唇铺满整条道路,又好似处子的鲜血凄艳动人;一条为蓝色,在这条路上仿佛能看到咆哮翻滚的大海高歌着自由的喜悦,迷蒙的云雾将海面点缀的如梦似幻;一条为黄色,金色的长剑插满四周,无数的黄金铺面路面,剑气逼人,亦贵气逼人。
整个空间都因为这三条看不见头的长路而亮起同色泽的光辉,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仿若虚幻,远离人间。
苏濯开口道:“我们已经进入了迷阵——终究只是孔雀蛛,即便诞生了头领,能使出的也不过是这般下等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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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
上官眠棠喝了很多酒。
他喜欢丰腴的女子,而知晓他喜好的人所献上的美人也均是肉感十足妖媚动人的美女。每当拥抱或被这些柔然肉体所包围时,上官眠棠会感受到一种暖意——来自心理的,也来自生理的。这会让他脱离那种时刻紧绷的神经,而酒精可以减低内心要将他吞噬的负罪感。
苏濯说,他是一个害怕寂寞的人。
——或许吧,不,应该说最了解他的,永远都是苏濯。
上官眠棠害怕寂寞。
这种话或许在魔界众人耳中像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笑话,然而事实的确是如此。而他所修习的上古功法《红世决》则不断的在放大这种寂寞。但是无论拥抱了多少火热的肉体,他都无法再重拾曾经所拥有过的信任,而缺乏信任带着警惕的拥抱,在火热过后又会变成一片刺骨的冰凉。
郎舞对醉的仿佛神志不清的上官眠棠视而不见,依旧例行汇报着自己的工作。末了,她将整理好的密件放在上官眠棠的桌上,凝视了片刻桌角白玉瓶中鲜红若血的海棠花,便低着头向外退去。
上官眠棠忽然道:“你方才说,仙界那边又开门了?”
“是。”
“谁出来了?”
“是夏安宁亲自开的门,下属不敢太过接近。”
上官眠棠嗤笑道:“傅谦闻也坐不住了……是啊,听到这样的消息后,谁还能坐得住呢?”
郎舞低着头站在一边,没有询问为什么上官眠棠会这样判断。
“好好相处吗……师尊所希望的,一直都是如此。”上官眠棠笑了起来:“只可惜,孤不会同意交出师尊的头颅,安遗音也不可能将身体给孤,这个死结就注定了无法好好相处。”
郎舞低声道:“那么,明年还是否要照例开战?”
上官眠棠沉思片刻,淡淡道:“在确切知晓阴阳轮回盘积满之前,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