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粉丝中最不可思议的人(36)
“哼,就你能说。学的什么剧作,我看你就是学的贫嘴。”老人气鼓鼓,却也不好彻底拆穿樊澄,还是给她留了面子。这句话逗得谢韵之彻底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樊澄再度哭笑不得,但见谢韵之笑的开心,她也算达到目的了。
谢韵之偷看了一眼樊澄,恰好和樊澄的视线对上。樊澄冲她飞快地眨了下左眼,谢韵之咬了咬唇,回瞪了她一眼。
老人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缓缓蹙起眉头。
第三十三章
樊澄在客厅坐了会儿,陪着爷爷和谢韵之聊了聊,烹茶完毕后,便起身去了厨房中做饭。谢韵之则被爷爷领着,在客厅听爷爷讲他收集的古董和乐器。老人家一谈起自己的爱好和收藏,便停不下来,谢韵之也饶有兴致地听着。
秋季,正是大闸蟹肥美的时节,五只蟹上锅蒸着,绍兴黄酒温上一壶。油焖笋,生煸草头,水晶虾仁,全是本帮特色菜。樊澄做起来很熟稔,动作老练利索。
她早就与爷爷约好了,让爷爷只负责买菜,当天她来了之后下厨做。她的手艺是跟着爷爷学的,从小对下厨这件事挺感兴趣。后来一个人独自在外面生活,也少不了要下厨做饭。他爷爷本是浙江人,但在上海生活了这么久,生活习惯也都随了本地人,口味也变成了上海口味。樊澄自小,也是吃着浓油赤酱的老上海口味长大的。
谢韵之一边听老人讲古董乐器,一边留了三分注意力在厨房。厨房和客厅距离不远,她一探头就能看到厨房里的状况。食物的香气勾得她有些心不在焉,老人的话也有些听不进去了。她悄然望向厨房,从她现在站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樊澄高挑挺拔的背影。
她脱了风衣,只着西装背心和衬衫,袖口挽起,系上了半腰围裙,有种西餐大厨的既视感。周身散发着一种非常独特的、谢韵之从未见过的魅力。谢韵之瞧她切菜,刀法利索,做事有条不紊,分明就是经常下厨的人。不知为何,心口怦然,莫名地脸颊发烫。大约是谢韵之自己很少下厨,也不大会做饭吃,所以对那种很会做饭的人抱有憧憬的心思,何况这个人还是樊澄,对她而言吸引力就翻倍了。
“囡囡啊,站累了吧,去歇歇吧。”这时,爷爷笑着拉了她一把,谢韵之回神,瞧见爷爷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由更是赧然。
“唉,年纪大了,难得有人陪着说说话,一说就停不下来了。你们年轻人,喜欢这些东西的不多吧。”爷爷领着谢韵之重新坐回红木沙发之上,感叹道。谢韵之闻言,忙道:
“不是的,我很感兴趣的。我妈妈是古典舞的舞蹈家,经常会和民乐团有联系,我小时候被妈妈带着,经常去民乐团玩儿,那个时候看到各式各样的乐器,就觉得特别好玩。可惜,我没学过。”
“是嘛,你妈妈是古典舞的舞蹈家,叫什么名字呀?”
“梁云。”
“呀,原来是小梁呀,原来你是小梁家的姑娘。”老爷子恍然大悟。
“爷爷,您认识我妈妈?”谢韵之惊奇道。
“何止认识,我还给你妈妈写过不少尺八的舞蹈配乐。”
“舞剧《唐韵》的那首笛曲《春江花月夜》是不是您写得?”记忆涌起,谢韵之问道。
“哈哈哈,囡囡,你听过我的曲子呀。”老爷子闻言甚是开怀。
“您的曲子,我们跳汉唐舞的都很熟的。只是我都不知道,原来您和妈妈是认识的,她都没和我说过。”谢韵之笑道。
“囡囡,你是学汉唐舞的呀。”
“是的爷爷。”
“哎呀,怪不得身段这么好。现在还跳吗?”
谢韵之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功夫在身上,跳了这么多年,不会丢的。舞蹈啊,就算不当做自己的职业,也是很好的兴趣嘛。对了,等会儿我和澄澄给你伴奏,你跳一曲如何?”
“诶?”谢韵之吃了一惊。
“就跳一下《唐韵》的《春江花月夜》如何?那是你妈妈的独舞,哎呀,我记得我十多年前去看《唐韵》的初演时,真的是被这个舞震撼了,太美了。可惜我现在年纪大了,出不了远门,再难有机会看一看当年这支舞蹈了。”
谢韵之有些为难,一方面她不想扫了老人的好兴致,而且这也是老人为数不多的愿望之一,她若是推拒就显得太不懂事了。可另一方面,她又太久没跳过舞了,手脚都生疏了,很担心在爷爷和樊澄面前出洋相,那就太丢脸了。
恰逢此时,樊澄端着盛了螃蟹的大盘子进了餐厅,对客厅喊道:
“爷爷,韵之,来吃饭了,先吃螃蟹。”
谢韵之暂时得救,三人围坐餐桌。樊澄将温好的酒先给老爷子斟上,老爷子这辈子没什么不良嗜好,唯爱小酌,尤其吃螃蟹要喝黄酒,是他人生最大的乐事之一。
樊澄看了一眼谢韵之,眼神询问她要不要喝点,谢韵之有些不确定,她怕自己如果喝了酒,等会儿如果要跳舞,步子可能都站不稳了。虽然她酒量很好,但她从没试过喝酒的状态下跳舞,实在心里没底。
结果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樊澄手里的酒壶就被爷爷给抢走了:
“你这丫头,怎么不给人倒酒的,没礼貌,爷爷怎么教你的?”
“不是,爷爷,韵之她应该不能喝……”樊澄觉得自己很冤。
“囡囡,能不能喝酒?”老爷子问。
“能,能喝的。”谢韵之抱歉地看了一眼樊澄,樊澄只能无奈地笑。
“能喝酒好,陪爷爷喝一杯。吃螃蟹,不喝点黄酒暖暖身子,就太寒了。这黄酒是绍兴老坛花雕,爷爷老家自酿的,特别醇正,你尝尝。”
“谢谢爷爷。”老爷子亲自给谢韵之倒酒,谢韵之惶恐地举杯恭敬接着。
三人先碰杯小尝一口,这便开吃。爷爷挑的大闸蟹实在是饱满肥美,配着樊澄调的醋姜,简简单单便能尝到极致的鲜美。作为老上海人,樊澄和樊老爷子吃螃蟹是绝活,老爷子甚至吃完后还能拼出一只完整的螃蟹来。相比之下,谢韵之实在有些笨手笨脚了,她是北方女孩,螃蟹还真的吃得比较少,虽然算得上是会吃螃蟹,但技术实在不能和樊家老少相比。
樊澄大约是看出了谢韵之的窘态,便伸手帮她拆蟹,动作行云流水,也就几分钟时间,谢韵之碗里就多了一堆蟹肉和蟹黄,拌着一点醋姜,直接盖在米饭上,谢韵之竟香喷喷吃下了大半碗饭。她觉得她从小到大的螃蟹都白吃了,今天大约是吃到了人间至味。
除了螃蟹,还有樊澄炒的菜,味道实在是太棒了,谢韵之这顿饭吃得太幸福了,素来控制食量不怎么能吃的她,今天竟然吃了两碗饭。此外,她酒也喝了两盅,微醺,面上泛起淡淡的桃红色,妍丽不可方物。
吃完饭,谢韵之主动请缨洗碗,樊澄去帮她,两人便一道进了厨房。
“我吃撑了……”谢韵之悄悄对樊澄道。
樊澄笑了:“哈哈,吃撑了好啊,你就是太瘦了。”
“怎么办,刚刚你爷爷要我跳舞来着。”谢韵之道。
“跳舞?”樊澄一时间有些不大理解。
“嗯,就是我跟他聊到了我学汉唐舞的事儿,老人家来了兴致,想要给我伴奏,让我跳一曲《春江花月夜》给他看看。”
“好啊!”樊澄双眼放出光亮。
“喂,你倒是帮我一下啊。”谢韵之急了。
“你不想跳吗?”樊澄问。
“也不是不想跳,就是……”
“想跳不就行了,我跟你讲,我爷爷给伴奏,机会难得啊,你要被人羡慕死了。等会儿我录个像,好好珍藏下来。”樊澄道。
“哎呀,可是我……好久没跳了,我怕跳得不好。而且,《春江花月夜》还是我妈妈的代表舞……”谢韵之很头疼。
“韵之,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又不是上台表演,只是自己家里闹着玩一玩嘛。”
这句话说得谢韵之一愣,她不禁叹息一声,心道是啊,又不是上台表演,她为什么会对跳舞这件事产生逆反心理?曾几何时她那么喜欢跳舞,走在路上,想起某个动作了,都能直接跳起来,从来也不畏惧他人目光。可是现在……连老人家善意的请求她都想逃避,说到底,她还是没有彻底从当年放弃舞蹈的阴影中走出来。
“你要是实在不想跳,那我和爷爷说?”樊澄温和地问道。
“没事,不用的。老人家难得有兴致,我肯定不能扫兴。你让我酝酿酝酿。”
“嗯,好。”樊澄笑了,“哎对了,你这身衣服,不方便跳舞吧。”
谢韵之望向自己的高腰牛仔裤,不禁失笑,她穿成这样确实不大方便。樊澄问道:
“《春江花月夜》的动作幅度大吗?”
“还好,汉唐舞一般动作都不很大,但是沉腰下蹲、提胯倾胯的动作很多,适合穿宽袍大袖的舞服跳。我这条裤子有点紧,提胯踢腿会比较麻烦。”谢韵之说到最后,自己都笑了。
“那你就挑一段动作幅度比较小的跳吧,咱们点到即止。”樊澄道。
“嗯。”谢韵之点头。
收拾妥当,三人围坐茶几,聊天消食。不多时,老爷子饶有兴致地取来了自己珍藏的一管尺八,常用的笛与箫,樊澄帮忙从架子上将古琴取了下来。
二人为乐器调音。樊澄将卷在一旁的地毯铺开,盘膝坐在了地上,将古琴架在了膝盖上,泛音调弦。谢韵之瞧着她这架势,就知道她必然练过很多年。她不是很懂古琴,说不出樊澄所使用的这架古琴到底是什么式样的,但她懂一点关于琴漆断纹的知识,仔细观察这架琴的断纹,能看出来是冰裂纹,她估摸着这架琴年代久远,且价值连城。
樊澄先小奏了一段,谢韵之能听出是《春江花月夜》的主旋律部分。《春江花月夜》这首古曲本来是琵琶曲,后来又改了古筝曲,樊爷爷又改了笛子的版本,谢韵之是真不知道原来还有古琴版本的。老爷子看了樊澄一眼,询问她有没有问题,樊澄道了句:“没问题。”
“好,咱爷俩先合奏一遍。”老爷子挑了一支琴箫来配合古琴,不抢古琴音色。
“一、二,起~”老爷子话音一落,樊澄虚悬琴上的双手动了,清雅的乐音飘荡而出,如清泉般浸入谢韵之心灵。
琴箫的声音,在最恰当的时机切入,将古琴的乐音衬托得越发邈远悠扬。谢韵之听得入迷了,双手撑着面颊,视线落在樊澄的身上如何也移不开。这个人穿着衬衫和西装背心,都能弹出古代名士的风流来,若是穿着白色的交领长衫,岂不成了那画中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