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咒(44)

　　连无欢觉得，这冬日的空气一点也不凉快，反倒十分闷热。她抬起埋着的头，顶着一张被热风吹红的脸。“阿阮，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事情结束后，连无欢还记得当时是怎样的难以置信，苦苦寻找了半天，最后竟然在枕头下找到了铁链的钥匙。
　　后来仔细思考之下，有关当日发生的一切，那些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都被理得一清二楚。
　　阿阮实在...太胡闹了！
　　想及，连无欢羞恼地别过头去，嗔怪道：“下次再这般，我...我便不救你了！”
　　“好，不救我。”阮清岚顺从地接着她的话，“那无欢准备让谁来救我？”
　　连无欢一时被问得哑然。
　　这样的事情，怎么...怎么能让她人替阿阮解决？
　　阮清岚见她不出声，继续煞有介事地问道：“曲烟杳？花影？还是舞月？”顿了顿，仿佛得出了一个答案，“曲烟杳医术最好，若是让她......”
　　“不行！”连无欢突然打断她，小声嘀咕，“不能让她们来......”
　　于是阮清岚正色点点头，表示十分认同她的意见，随后就这么看着她，眼神里显然还有一道疑惑。
　　半晌，连无欢终于被这双眼睛盯得没办法了，气鼓鼓背过身去，对着空气窃窃道：“下次......下次还是我救你。”
　　“哧。”
　　正在别扭怄气的连无欢突然后背一暖，阮清岚已坐起身抱住了她，下颔低在她的肩上，轻轻咬了一口她软软的耳垂。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我不是你妻子么？不必与我害羞。”
　　刹那间，连无欢身体里那只无形的小爪子又冒了出来，抓心挠肺地四下捣乱，小霸王一样猖狂，嚣张得不行。
　　偏偏她还拿它没办法。
　　“谁教你这些坏东西的？”连无欢想起这件重要的事。
　　阮清岚不答，她却已经在下一刻有了答案。这个蓬灜阁里，除了舞月，还有谁会起这种歪心思？
　　连无欢心里暗暗将舞月从头到脚鄙夷了一遭，竟然、竟然让阿阮......
　　就这样想着想着，她竟然有些犯迷糊，分不清心底一直作祟的到底是埋怨还是羞于露面的欣喜。
　　“可我觉得，她的主意挺好的。”
　　连无欢怔了怔，又听见她低低道：“无欢，我再也不想过被你冷落的日子了。”声音极细极轻，其间情意真切，又带着些许晦涩的酸楚。
　　连无欢垂下眼。这些日子，她又怎么感受不到阿阮心中的苦楚？其实，每次当阿阮转过身去，肩膀有些微微耸动时，她都看在眼里。
　　只是当时如何努力地想要开口，最终仍是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任由她伤心，自己却一言未发、视若无睹。
　　当真是......混蛋！
　　“阿阮，我......”
　　“没关系，无欢。”阮清岚靠在她的肩头，静静阖上眼，双手揽在她的腰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心定神宁，一字一句似缓缓细流，徐徐倾述。
　　“我明白，你比我更疼。所以我想让你开心，想让你知道，你我既是夫妻，便是彼此最重要的人。生便一同生，到了百年之后，我们也要葬在同一副棺材里。既然生死都不能将我们分离，那活着的时候，这世间的苦难便更无法撼动你我之间这根天赐的红线。无欢，我可以背弃经书训|诫、可以背弃纲程道理，但绝不背弃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了...不然...会有血案的【原谅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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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爱两不疑

　　今日是田午盖棺的第七日, 头七一过, 理应让逝者入土为安。
　　连无欢与阮清岚商量以后, 把田午的墓地选在了兴城边野外的一处岗丘上，背靠着岿然高耸的群山, 晴空高远，穹庐无际。
　　生在山郊、长在山郊的人, 死后也该倚靠着绵延层峦而眠。
　　——“景竹村, 田午之墓。”
　　这行字里一笔一划都是连无欢亲手刻上去的。
　　这险恶的世间，连无欢的朋友没几个，真诚待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曾经以为收养她的师父是真心对她好的, 没想到，真的就只是“以为”而已。后来遇上了热情淳朴的田午，可却仍避不过被自己牵连, 失了母亲，又丢了性命。
　　连无欢长长叹出一口气, 对着田午的坟墓恭敬拜了三拜。
　　他是为了救自己而丧命的, 滴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何况是舍身相救的恩情？连无欢暗自发誓，一定要为田午报仇。
　　永夜不会善罢甘休。她, 同样不会放过永夜楼。
　　坟前的三炷香慢慢燃烬, 最终化作一把香灰粉末散落在香炉中。
　　盖棺、入土、祭拜，连无欢与阮清岚办妥了田午的后事后，便拜别了泉下人。
　　“回去罢。”阮清岚拉了拉连无欢的衣角，牵住她的手。很冷, 大抵是被风吹的。
　　今天是大年初五，兴城里的年味依旧浓厚，大街小巷红灯高挂，闹热的喜气走来路上都会扑面而来，又是一个丰泰祥年，兴城遍地普天同庆。
　　可也有那样几个特殊的人，四周仿佛凝了一堵寒冰所结的坚墙，经久不化，将所有鲜活的生气热气都隔绝在外，自封在冰墙里，只余下一片清冷。
　　但好在，同样还有另一种人。她不顾严寒，冲进这堵冰墙，抱住里面的人，将自身的热度融入这片泠洌中。
　　连无欢的手心渐渐有了温度，她道：“往后我们也寻一处这样的清静之地，慢慢过剩下的日子吧。”
　　阮清岚答：“好，便听你的。”
　　兴城东门十里之外，鲜有人迹。放眼四下，满目皆是山林丘壑。
　　连无欢说得没错，这样的地方，诚然是清静之地。
　　可自打她们踏足进来的那一刻，便不清净了。
　　夕阳渐垂，眼前一望无际的山路如今竟真的变成了无际。两人走了许久，自黄沙开始无限延伸的那一刻，便惊觉到了问题。
　　她们这是，被困在了谁的阵法中。
　　但安葬田午在这条山岗的决定，是她们独自商量后定下的，并没有第三人知道，所以...断不可能是冲着她们而设下的。
　　连无欢捡了几根干柴堆在地上，心中也是郁闷至极。这阵法，显然是另有所图，但偏偏被她们误打误撞给踩中了。
　　设阵的人不露面，其中缘由她们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连这阵里装了什么劳神子鬼东西都不知道，更别妄想说出去了。
　　现在除了拾好柴火准备天黑下来以后的事，似乎也别无它法了。
　　阮清岚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突然一阵晕眩袭来，眼前的景象迷迷糊糊开始有些朦胧不清。她伸出手，按了按隐隐跳动的太阳穴。
　　认真生火的连无欢别过头来，见她正扶额皱眉，身形微微摇晃欲要倾倒。急忙放下燧石跑过去扶住她：“阿阮，怎么了？”
　　“无碍。”阮清岚摇摇头，极力想要清醒，可脑中的晕眩感却越来越重。恍恍惚惚中，她抓住连无欢的手腕，提醒道：“无欢，小心些......”微弱的声音骤然断线，下一刻顿时倒在了连无欢怀里。
　　“阿阮，阿阮！”连无欢一时心急，不知被什么钻了空子，体内一股异样涌上。还在试图唤醒阮清岚的她来不及去管，因为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昏迷，绝对不会是好事。
　　连无欢急切唤她几声，又摇了摇她的身子，可丝毫于事无补，阮清岚依旧昏迷得厉害。她挪了挪身子，换成一手抱住阮清岚，腾出另一只手准备去掐她的人中，可平常简单的伸手动作，此刻却变得似乎极费心神气力。
　　被抽干气力的连无欢登时觉得浑身一阵软绵，摇摇晃晃，扑腾倒在了地上。
　　......
　　“无欢，你是在出神么？”一道清美柔和的声音响起。
　　连无欢恍然被拉回思绪，看着另一块蒲团上同样红衣灼灼的人，羞赧地支吾起来：“啊，我......”该死，自己怎么会在这种重要的时候出神？
　　跪在对面的阮清岚唇如朱砂，嘴若含丹，一双凤眼脉脉含情。今日她依旧是浅淡素妆，但要比平日看起来艳盛一些，且面上每一点胭脂水粉，都是连无欢亲自为她画上去的。
　　连无欢怔怔看着她的眉眼，一时有些入迷。“阿阮，我们...我们先进屋吧......”
　　拜天地、拜神灵、夫妻对拜，三拜叩首过后，她与阿阮便是真正的夫妻了。连无欢心底欣喜翻涌，像甘洌的清泉一般，流淌在四肢百骸。连嘴角都不自主地往上翻扬。
　　这间内屋，是连无欢精心布置过的，其间所有的案榻陈设，都在半月前褪|去了旧气，换得面目崭新。宽阔的床榻上一叠鸳鸯红被，绣得细致精巧，绘影绘神。
　　“无欢，我替你梳发吧。”阮清岚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到妆台边坐下。
　　白日里是连无欢为她梳妆打扮，今夜拜堂之后，理应让她为自己新嫁的妻子梳发。
　　“好，那我便好好享受阿阮的服侍了。”连无欢笑道，面对着铜镜乖巧坐立。透过清亮的镜面看着自己，也能看见身后的阿阮。
　　阮清岚取下她髻间的青翠玉钗，乌黑的青丝一泻而下，细柔光泽的长发直及腰间。
　　一梳梳到尾，阮清岚纡手弄梳，将连无欢的长发捋得顺直滑腻，如云似丝。
　　二梳梳到白头偕老，白檀木梳间缭绕着连无欢发间的淡淡香味。
　　三梳梳到夫妻恩爱，自此情意绵长。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阮清岚放下木梳那一刻，连无欢旋即将她打横抱起。再放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双双躺在了床上，红色嫁衣铺散在地，像极了一条铺陈的锦绣红软。
　　连无欢抱着枕边的人，双手环在她的腰上，很暖，动作却免不了有些紧张的僵固。
　　佳人如玉，眉眼如画，连无欢躺在榻上，凝睇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只觉得置身梦境一般虚幻。但阿阮，今夜是真的嫁给自己了。
　　连无欢小心翼翼动了动，手中仿佛是一条光滑的丝绸，柔嫩滑腻，让她忍不住再摸了摸。
　　添置的被子好像有些厚了，裹在身上有些发热，体内的水分好像也随着热气一同流失了，连无欢渐渐开始口干舌燥。
　　随后眼神不知怎么就落在了阮清岚红润的朱唇上。“无欢。”阮清岚一唤她，两片唇|瓣便开开合合，口干的人看去，就像两颗挂在枝头轻轻晃动、鲜艳欲滴的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