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精(26)

　　她说完，就感觉本身一沉，身子也跟着晃了下，紧着便觉察到本体又被卡回了大地中，卡得更严实了。刚才她的本体被松动了下，边缘地带塌了好多，这就好像又在大地边缘掏了一片土，使得它直接下降了三丈。
　　虽然这点高度对于她本体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这往下沉一分，她要爬起来用的力量可不止一分。


第31章
　　昆仑的脸色顿时就有点不好了。
　　九尾以为昆仑被神帝打伤，赶紧一把扶住她，担忧地问：“要紧吗？”
　　凰鸟这时候已经从神帝的归元鼎炸毁中回过神来，愕然地看着昆仑，把昆仑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半晌过后，才“呵”地轻笑出声。神帝这回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好死不死地挑了块最难啃的硬骨头来啃。她轻飘飘地说了句：“我想以神帝的实力还伤不到她。”
　　九尾没和神帝打过架，她现在的道行不够，也看不出他的实力深浅，只能从炸碎的鼎来判断神帝是败了，但昆仑是惨胜还是险胜就难说了。
　　昆仑的脸色依然不太好，见九尾满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像是担心坏了，只好先安慰九尾：“我没事。”
　　她那模样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九尾说：“有事就说，我和神……凰鸟一起想办法。”
　　昆仑也觉得这两位远古大神虽然陨落过，实力大不如前，但见多识广，办法一向很多，于是便把自己的本体又下沉三丈，被大地卡得更严实的事告诉了她俩。她自我安慰也顺便安慰她俩，说：“其实被卡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但……还是有一点小失落，不过……也没关系……”
　　凰鸟轻哧一声，“没关系你还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她拍拍衣服，说：“多大点事儿。”她说完就见昆仑的眼睛一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有欣喜又充满希翼，让她的心头微动，有点不忍心让她失望。她说道：“你连第二真身都修炼出来了，何愁不得自由。”
　　昆仑不太明白：“第二真身？”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凰鸟说到第二真身上。
　　凰鸟解释道：“身外化身与第二真身最本质的差别在于身外化身随时随地能被本体收回去，融回本体中。身外化身死亡，本体会跟着受到极大损伤。本体死亡，身外化身如果不够强大，会跟着本体一起死亡，即使够强大能活下来也会有缺失，心智、人格和记忆等都会变得残缺不全，即使后面能够重新长起来，很有可能长成拥有原有生命部分力量和记忆血脉的另一个全新生命。”
　　“第二真身与本体同本同源，是本体形态的一种转化，你现在的形态有点类似于蝴蝶化茧。”
　　昆仑没太关注过蝴蝶化茧，不解地问：“是什么？”
　　凰鸟说：“蝴蝶化茧，破茧而出，留下的是一个空的茧壳，而它的本体则长出翅膀飞向天空。”她见昆仑似乎仍有不解，只得掰碎了揉烂了继续说，“你的大山本体可以变成茧，你的第二真身则是那逐渐变成蝴蝶的蛹。你还可以把本体的力量全部转化到你的第二真身中，最后本体就会成为一具废弃的空壳，而你……”她指指昆仑现在的模样，说：“将以这副模样自由自在地纵横天地间。”她说着，又轻哧句：“带着这么庞大笨重的身躯跑，你可真不嫌累得慌。也就是神帝想留着你这座山作为神界的祖庭持续发展，又算漏了你这是真身而非化身。不然，他抡起归元鼎慢慢地砸，总有一天能把你砸个山崩地裂。”
　　九尾幽幽补充道：“蝴蝶破茧化蝶是生长形态的自然演化，可你别忘了昆仑的本体已经自成一界，她再想要转化形态，影响到的可不止是栖息在昆仑神山上的这一界生灵。它卡在大地上这么多年，气机已与大地相连。她为远古大神，不仅她能勾动宇宙天地间最本源的力量，甚至她体内就有，她如果想要化蝶，无论是对昆仑神山还是大地生灵来说都将迎来一场浩劫，而她也将渡一场空前浩大的雷劫。”
　　昆仑默然无语地看着九尾，九尾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她的心头。
　　如果她的自由需要以牺牲无数生命为代价，那么，维持现状就很好。
　　说不好为什么，她还是有些淡淡的失落，她又想，或许等她修好那口鼎，也许能想办法把自己再拉出来试试。
　　昆仑很快便收拾好心情，继续去给凰鸟造房子。
　　用人的话说，饭得一口一口吃，事情得一件一件做。
　　昆仑削着神木板，听着昆仑仙庭那些关于她的议论，又想到凰鸟说的话，已经明白过来。刚才那位被称作神帝的神并不是要拉她出来，而是想要用归元鼎收走她的意识和“身外化身”，真正地占据昆仑神山。有这想法的不止是神帝一个，还有很多神也是这样的想法，当然，也有神反对，更有神和仙为神帝刚才的行为感到恐慌，怕她报复。
　　凰鸟坐在树上看着她削神木板，九尾也坐在院子里端着茶发呆，她不知道她俩在想什么，但昆仑知道一定与她有关。
　　昆仑以前从来不干预栖息在她本体上的这些生灵的争斗，但她现在已经介入凰鸟、九尾和神帝他们的纷争中。
　　昆仑想了半天，停止劈神木板，又去了趟昆仑仙庭，去到仙帝所在的凌霄宝殿。
　　凌霄宝殿为仙帝与仙庭诸臣议事的地方，此刻正因神帝向她发起攻击的事吵得热火朝天。
　　仙帝沉默不语，底下的臣子则分为两派，一派是立即向她请罪，请求她的宽恕，另一派则觉得这次的事已经冒犯到她，她不可能就此罢休，仙庭要早作打算。
　　她出现在凌霄宝殿上，原本争吵不休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仙帝从宝座上起身，飞快地来到她的跟前，伏地叩首，行跪拜大礼。群臣见到仙帝跪下，也纷纷跪下。
　　他们这种集体下跪的行为，昆仑在之前才遇到过，不过紧跟着的是他们用神宝向她发起攻击。
　　昆仑心里明白，她与神形生灵不是同一种生灵，她与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就如同，她永远不会明白，他们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才能在惧怕她的同时又想杀了她，还能五体投地的跪在她面前。他们身上的敌意让她明白，如果有机会，如果有可能，他们还会想办法杀她，不会在乎别的生灵是否为此而亡，只要杀她的好处多过坏处，他们就会做。这是他们自己讨论这些话时说过的。
　　她很佩服他们的勇气，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他们也会付之努力。哪怕她为昆仑神山，他们只是栖息在她本体上众多生灵中的一种而已。他们有着主宰天地的勇气和决心以及义无反顾的大毅力，有着无穷无尽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智慧。或许，正是因为这些，他们才打败了古族，取得了如今的成就。
　　昆仑女神的沉默不语给在场的所有仙庭中人都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气氛一下子压抑到了极点。
　　半晌，昆仑女神终于说话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非常平静，“麻烦你们带句话给神帝，他的归元鼎我扣下了，不打算还给他了。”
　　“神族的崛起，古族的覆灭，凰神和狐神在我这里觉醒重生，这之间的关系，我不说你们也清楚。”
　　“我不会再庇护你们，从今以后，昆仑仙庭将不在我的保护结界之内。”
　　她说完，不理会他们是什么反应，转身又回到山巅小院，找到九尾，问：“你要不要问问狐帝和妖帝，愿不愿意迁一些妖族到昆仑神山建城池修炼？”
　　九尾惊愕地看着昆仑，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
　　昆仑又把那番话复述遍。
　　九尾定定地看着昆仑，问：“你就没想过，妖族和仙庭同在昆仑神山，会打得死去活来吗？”
　　昆仑说：“我估算过。神界最厉害的是神帝吧，妖界最厉害的，是你吧？即使你们打起来，也打不坏我的本体。”她老实说道：“我想看看，妖族在有你庇护的情况下，与神形生灵一样同住在我的本体上，是不是也会同样被打得很惨。”
　　九尾仔细地打量昆仑两眼，欣然应道：“行呀。”她说道：“那我现在就给我娘亲传讯，你帮着挑一块灵气充足最好是有先天元气的地方呗。”她俏皮地挤了挤眼，说：“我们这么熟，给开个后门呗。”
　　凰鸟睨着九尾，提醒她：“你可得想好了。昆仑是座活山，如今已经修炼出第二真身，她不可能永远卡在这里不动。她自成一界，在这里，除非是昆仑愿意送你们妖族一个小世界，否则妖族是绝不可能再有一个小世界的。”妖族迁过来，利在眼前，弊在往后。她望向昆仑，说：“山精，如果你真想帮我们，助我们归位吧。”
　　昆仑扭头看向凰鸟。凰鸟的眼神中有着她看不懂的东西，很复杂。
　　她知道凰鸟对她没好感，栖身在这里是迫不得已。她想起凰鸟跌在花盆旁伤重的模样，想到曾经的神凰随意一扇翅膀便烧死了昆仑老祖，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好。”
　　凰鸟震惊地看着昆仑，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她说道：“你知不知道助我们成神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可不是造一座千丈神殿那么简单的事。”况且，造千丈神殿也不简单！
　　昆仑说：“我知道，需要动用我的本源力量，很多的本源力量，才能让你们真正恢复曾经的神凰和狐神的实力。”
　　凰鸟动容，失声叫道：“你……”可真是傻透了的山精。
　　九尾失神地问：“为什么？”她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动，却说不明白是为什么。
　　昆仑说：“因为想。我的本源力量是我自己的，我想，你们也愿意，这就行了。”
　　凰鸟收敛起情绪，轻哧一声：“蠢山精！”她说完，担心昆仑反悔，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和九尾也不占你便宜……将来……有机会还。”这话越说越没底气，实在是现在也不知道将来还不还得起，而且这时候说起来，跟空口许诺没区别。


第32章
　　昆仑看得出来，凰鸟是真的觉得她傻。
　　诚然，本源力量是根本。
　　可是她强大吗？
　　她知道无论神形生灵还是其它生灵，在弱者面对强者是，是畏惧的，是不敢挑衅的，是不敢去自寻死路的。
　　在她这里，从仙庭到神界，再到神帝，哪怕明知已经知道她就是昆仑神山，他们依然想要对付她。
　　因为她傻，真的傻，什么都不懂，被卡在这里很多很多年，也不知道外界是什么样，卡在这里只能被动挨打。
　　因为她傻，哪怕她身上有凰鸟和九尾所急需的和必须的，她们都不屑于算计她，因为她与小狐狸间的那场渊源，九尾甚至在担心她被算计。
　　她能感觉到她们对她的担忧，以及对未来的担忧。
　　关于神凰和狐神，她在很久以前就听过她们的传说，她们本该恣意纵横天地间，而不是被困一隅，什么都做不了。
　　她带着她俩去了她的本源力量处。
　　整座昆仑神山，她庞大的本体都是依托本源力量而存在。山体就像她与大地间的关系，路过时，被她的本源力量吸拽住拖过来，卡得严严实实的，经过漫长的岁月，各种石头融成一体，形成山体，形成了昆仑神山。抛开这些她后来吸摄过来的东西，真正属于她的其实是山体最里面那一团她不知道该说是“气”还是“尘埃”状的东西。
　　它们并不是像神形生灵的本源力量那样耀着璀璨的神华，而是如同一片沉寂虚空的黑暗中飘浮着像星河般星星点点的各色光芒。那些黑暗并非真的什么都没有，而是，那些力量是肉眼看不见的，光也无法照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