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上(75)
此时流出的眼泪都是凉的。
好想要炭盆子啊……
可是炭好贵,舍不得。
但真的冷,太冷了,如果冻死在这儿的话,存再多钱也没用。
心里在疯狂斗争,但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起床。
她从来没想到起床居然是一件这么艰难的事。
从里到外每一件衣服都冷如冰,将它们穿上时仿佛在冰雪中练功,万分难捱。
终于穿好,也没觉得它们有起到任何保暖的用处,唐见微呵出一团白气,抖了又抖,仿佛鬼上身下一刻便会跳起大神来。
这是什么人间炼狱……
“三娘!三娘!你们起了吗?”紫檀在屋外叫着。
唐见微小跑着过去开门,希望动起来之后能暖和点。
一开门,一股暖流扑面而来,唐见微登时立在原地。
她看见了什么!
炭盆!
“三娘你让让,我把炭盆子端进来。”
“这是……你买的?”
“没经过你的允许,我哪敢动银子?”紫檀将四个炭盆陆续端进来摆在屋内,很快便有了暖意,“这是夫人差人送来的。”
“童少悬?”
这有点出乎唐见微的意料。
虽然不知道童少悬在生什么气,但这几日有在刻意回避她倒是真的。
如今又差人来送炭,即便是精明如唐见微,也有些看不清这少女的心思。
“是她,不过……”紫檀欲言又止,目光在唐见微和唐观秋之间徘徊。
“不过什么?”唐见微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送来的人是说,这炭是……送给大娘子取暖用的。”
听完这句话,唐见微静止了片刻,然后大声地“哈?!”了一句。
“什么意思?”唐见微下意识望向唐观秋。
唐观秋正在剥糖纸,将琉璃纸展开贴在眼睛前,自个儿玩得挺开心。
紫檀拉着唐见微到角落,低声道:
“我今早去收衣衫的时候,听到一些事……一开始以为是东院那般丫头胡闹呢,但后来问了秋心,秋心也证实了,好像真的是这回事……整个童府的人都知道了。”
紫檀在唐见微耳边说了,唐见微惊讶的表情渐渐凝固,一字一顿道:
“你是说,童少悬,要娶我,和我大姐?!”
这事儿一开始听上去似乎是个笑话,可是唐见微忽然想起几件小事来。
最开始在博陵的时候,童少悬铤而走险将她大姐救了下来,这事儿是她亲眼所见。当时只是觉得童少悬心肠好罢了,完全没有往别处多想。
来了夙县之后,童少悬从万分抗拒到逐渐接纳,看上去似乎是因为唐见微在逐步拉近两人的关系。可整个过程太过顺利,也未必没有一些别的可能。
那季雪的眼神便是确凿的证据。
上回季雪来送冬衣的时候也是说童少悬安排的,当时唐见微便觉得有些唐突。还记得季雪那日盯着谁看吗?
就是大姐啊!
若不是知晓童少悬的心思,季雪为何要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姐?
姐姐虽然得了痴症,模样却是一等一的标致。
若不是知情人,根本瞧不出她有何不同。
难怪童府这么轻易便答应她带着姐姐住进来……
便是想要她们姐妹共侍一妻么?!
整个童府都已经知道了,就她们主仆三人被蒙在鼓里?
唐见微现在倒是一点都不冷了,浑身腾着想要手撕童少悬的怒意。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紫檀说:
“此事还未有确实的证据,你切不可到处乱说,就当从未听闻。”
“是……那,三娘你打算怎么办?”
“在饭菜里下毒,毒死她们全家。”
“?!”
“……我随便一说的,你还真信。待我去打探一下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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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少悬:想太多,你看我像是得陇望蜀的人么?何况陇还没得到啊!(敲桌
第37章
今天童少悬似乎有心事。
书院新来了位女先生, 姓孟,四十出头,据说是研读《老子》的大家。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孟先生一来便开始考校诸位,打算摸一摸学生们的水准。
最先被抓起来考校的便是童少悬。
整个学堂的人都等着看好戏,结果童少悬站起来和孟先生一来一回倒是顺畅, 孟先生很满意地让她坐下了。
这便结束了……
童少悬居然没反问回去?不太像她的风格……
有一份先生学识排行在白鹿学院女部这边流传甚广, 排行的评定标准便是能和童少悬拆上几招。
到现在为止, 排在第一位的便是孔先生, 孔先生曾经创下一项了不起的记录, 与童少悬对拆四十五招而不落下风, 一时间被传为美谈——
虽然孔先生知道之后并没有多愉悦, 反而被这群目中无人的学子们气得半死。
第二位的是董先生,二十三招。
再后面的全都是在十招以内就被问懵的。
葛寻晴下了五十文钱的赌注,就赌孟先生过不了十招。
她对童少悬非常有信心。
谁能想到,结果居然黄庄了……
整个学堂的人都在默默注视童少悬。
童少悬怎么了这是?
童少悬坐在案几之后, 昏昏沉沉。
昨晚没有看书也没有睡好, 就连她平日里最喜欢的机构图拿到了手中,也一条线都没走完。
毕生志向么……
唐见微肯定有她的志向,看她做一手好菜又雄心勃勃地开店, 便知道她心里一定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
而我呢?
别人都说我聪明, 过目不忘, 又得到了先祖的庇佑,能人所不能。
可是, 让先祖的向月升重现天地就是我的职责吗?
我就一定要入仕为官, 出将入相, 佐明主抚国家吗?
想做什么, 成为什么样的人,似乎一直都是周围的长辈在说,在引导,在教她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童少悬自己心里对她这一生并没有清晰的规划。
因为她知道,现在还能活着就已经是从阎王爷那边借来的日子了。
她随时都有可能死。
散了学从书院出来,没有跟葛寻晴她们一块儿走,她今日想要独自一人待会儿。
山中有一条通往山底的轻快小溪,常常有山雀和松鼠来这儿喝水,十分隐秘,只有她和葛寻晴知道此处。
已经入冬,这儿的树叶也落了不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来,挺暖和。
童少悬寻了一处有阳光的地方,躺在树叶之上,闭上了眼睛。
她能听到流水声,虫鸣鸟叫声,还有落叶缓缓落下的声音。
若是有一日她死了,被葬在山中,这些声音是否会伴随她永生永世?
从前从未对死这件事情有如此之深的感触,她也从来没有害怕过,可如今,似乎死亡就在她伸手便会触碰到的地方。
死是什么感觉?
永远不会思考,永远睡下去。
永远的寂寞,永远的万籁俱寂,永远都见不到想见的人了……
是这样吗?
思索着死亡之感童少悬,在阳光的温暖下,渐渐地渐渐地……睡着了。
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里,身子跟随马车颠簸,摇摇晃晃。
她想要站起来,却感觉脑袋比石头还沉,幸好枕着一个柔软的事物,倒也不算太难受。
周围似乎有人,她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分辨出这是谁,居然很困难。
脑子里有千思万绪,却一根都抓不住。
童少悬猛地咳嗽,身边的人靠近她,轻声道:
“醒了?”
童少悬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有个模糊的身影在她眼前,看不太真切,却挺熟悉。
“你怎么一个人睡在山上?大冬天的太阳一落山,那儿有多冷你不知道么?要是冻出人命,你是想我还未过门就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