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神(22)
高坤夹着碗里的蛋没说话。
李荧蓝又道:“换了个新地方,白天又累才会这样,你要不信,要不我晚上给你腾个地方,或在我房里按个监视器,你一直瞅着来证明行吧?”
高坤立时摇头。
李荧蓝也不打算在这话题上打转,拿起手机给万河打电话了,让他去绿岩花园给自己拿钥匙,顺便挑一些日常的衣服过来,李荧蓝暂时是不想回那个家里去了,也不想看见家里的任何人。
高坤只在一旁默默地听着,面上带着些不赞同,似乎不愿意看见李荧蓝和家里人闹翻,但是很多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李荧蓝怎么会注意不到隔壁那家伙的表情,但是他装没看见,等吃完了早餐后,高坤把碗洗了,换上来时的衣服,打算回工地了。
又和昨晚一样,走前还不忘一通关照:“那个煤气灶我刚试了下,左边的火有点大,开得时候要小心,淋浴器也有点老化了,等到天冷了大概会比较难烧热水,洗之前记得先放一盆热水再进去……”
“不用告诉我,”李荧蓝忽然道,“说了我也记不住。”
高坤呆了下,要从包里掏纸币:“那我写下来……”
李荧蓝不要:“一会儿就给弄丢了。”
高坤握着笔,左右为难地看着李荧蓝。
李荧蓝道:“你昨天是不是还说过哪儿不好的?”
高坤颔首:“阳台的电路。”
“麻烦……”李荧蓝皱起眉挥手,“都随它吧,反正也不用。”
“会走电,”高坤着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来修吧。”
李荧蓝睨了他一眼:“应该是你什么时候有空吧?”
高坤算了算自己的班:“除了倒三班,别的时候都行。”
李荧蓝说:“那我也都行,我七点以后都在家。”
作为一个明星,这个作息显然是如此的不合常理,不过高坤没有怀疑,两人说好了以后,他背着包总算和李荧蓝告别下了楼。
而万河到的时候,正和一个高大的男人擦肩而过,他又走了两步才猛然反应过来对方似乎是从李荧蓝家出来的,万河又退回去顺着楼道往下看,只瞧见一个高挺的背影慢慢走远。
“什么人?”为了安全起见,万河问了李荧蓝。
李荧蓝道:“住这儿的邻居。”
这可是连公司的当红艺人和学校的同班同学都未必记得全的,才来第一天就认识邻居了?万河悄悄瞥着李荧蓝淡漠的脸,显然很是意外。
见李荧蓝朝他伸出手,万河连忙拿出钥匙和给李荧蓝带来的行李。
“钥匙我又配了两把,你自己好好放着,这个行李……是谢阿姨给收拾的,如果有什么忘了,你告诉我我再去拿吧。”
其实早上李荧蓝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万河就知道情况不妙,这一闹算是彻底把李荧蓝那些计划逼得提前实施了,万河到了李家还怕遇上李元洲不好解释,结果李家老爷没遇着,倒是遇到了千载难逢在家的李小筠。
李小筠今天没有在酒醉的状态,她穿着一身家居装竟然在院子里浇花,见了万河主动笑着和他打招呼,听见他是来拿东西的,李小筠怔了下,却没对此发表意见,只说:“荧蓝比较内向,我是觉得他不太适合走这行的,不过架不住他喜欢,以后还要多仰赖你帮忙。”
万河不是第一回见李小筠,但也的确见得不多,这三年来,算上这次也就第四、五回吧,不过每一次见面,万河都对她记忆犹新,李小筠真的很美,她没有那种阔太太的雍容和端着的姿态,说的矫情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单身,她的身上还带着一种少女般的活泼感,但却又无比艳丽,这两种气质矛盾且奇妙的融合着,如果只看眼前的人,你完全想象不到杂志上对她的那些不堪的描述从何而来,就算万河见惯了演艺圈的各种美人,但李小筠这样的,依旧得天独厚独树一帜。
只是有些人却未必懂得珍惜自己的良好条件。
而印象深刻,外貌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相较于李元洲那些客套的关心,李小筠问起李荧蓝,虽言语了了,但是却不似敷衍,她非常清楚李荧蓝的动向,他最近拍了什么广告,参加了什么活动,上了哪本杂志,李小筠都知道,作为一个母亲,这本无可厚非,可是自己儿子的身体好不好,累不累,她却还要通过万河来询问就未免奇怪了。
万河也对李荧蓝透露过这方面的信息,李荧蓝的回答却是:“她关心时尚,知道的自然多。”
因为关注娱乐圈,所以才顺带知道了李荧蓝的动向?这样的解释,万河觉得比他们李家人之间的关系还要不靠谱。不过,这些却不是他应该去多管的。
万河见李荧蓝收了钥匙,又提醒了一句:“以后一个人住可以放在公司一把,或者给熟人一把,免得忘了带。”
他以为李荧蓝会给自己保管,谁知对方只是点点头,把钥匙往口袋里一揣,走了出去。
第21章 改变(三)
虽然内定下了《仙宫》的男三号,但是李荧蓝还是要飞一趟L城走个过场,顺便在这里继续完成两个工作,大概四五天后回去,光耀又派了两个小助理跟着他拿行李照顾日常。
《仙宫》就是当下标准的玛丽苏言情剧,不过因为原著火热,男女主演的候选人都算当红花旦小生,选角时就闹得沸沸扬扬,制作班底也算老资格,不少公司都想把新人往里头塞一把,于是配角试镜的时候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李荧蓝在那里瞧见不少电视里的熟面孔,相较于这些有经验的前辈,他真能算是颗水嫩青葱的鲜豆芽了,在此之前万河和对方打过招呼,不用太特殊对待,该如何就如何,免得以后进剧组和演员不好相处,但是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从周围有些人不时打量过来的目光里就能看出,李荧蓝的身份早就不是秘密了。
好在这些都不会影响李荧蓝的心情,从头到尾他都默默地坐在演员休息室里,不管两边纷扰,只在瞥到远处的一个熟悉的人影时微微一顿,不过很快又低下头去看手里的剧本了。
终于轮到他的戏份,剧务来请人,装发之前花了一个小时简单做了下,一个头套一身长袍的基础造型,但是由李荧蓝穿来那姿态已是非同一般,才进了门,导演对他一通端详就不住微微点头。
李荧蓝演得角色早年丧妻注孤生,虽曾遭女主单恋,但心系家国大业,最后战死沙场,典型的苦情男。戏份不多,却重,对剧情影响很大,而且时常徘徊在生死边缘,感情方面大起大落,偏偏又是个内敛的,于是更考验微表情和眼神,如果演好了,非常吸粉,哪怕消息放出去这角色被人接盘了,但外头等着抓机会的至少也不下五六个。
导演给李荧蓝说了戏,直接要求他就来苦情男死时的那场,昏君亡国,作为主将粮草援兵全断,他带着一小支残军弱旅还企图将敌人引入山坳中放火同归于尽,但最后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一刀斩于马下。
剧本轻敲桌沿,一声“Action”示意李荧蓝可以开始了。
李荧蓝从进房间到和导演交谈,脸上都没什么太多的情绪变化,对于戏也没有自己的意见,导演说什么他都点头,像极了一只养眼的花瓶,于是当Action后他还维持着那张淡漠的脸,周围的不少人不由露出“果然如此”的态度来,只有万河,插手站在一旁,面上含着期待。
此时,李荧蓝忽然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胸口,再望向自己的掌心,好像其中沾染着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那惊讶又隐没了下去,变成了更为冷硬的毅然,他一手虚虚成拳,似是握着武器,想向前方挥去,然而一抬手人就不由一个踉跄,李荧蓝马上扶着墙勉力站稳,呼吸也由慢一点点的粗重起来,牙关紧阖,拳头握得几乎颤抖,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爆了出来,可他脸上的表情仍旧是僵硬的,淡然的,就像一种坚持,一种决不妥协的坚持一般,不愿露出一丝痛苦和颓色。
寥寥几个动作,已是让导演和场内的人员收起了随意的心态,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人的表演,看他并没有太大的肢体语言,却完全用情绪表达了一个迫于形势的重臣濒死前的不甘和挣扎,那么悲壮,那么凄凉。
直到李荧蓝腿一软倒了下去,他还努力的想要站起来,抽搐着想要站起来,然后缓缓的失去力气,缓缓地平静下来。
李荧蓝双目微张,失神的看着天际,那一刻他的眼里有茫然有疑惑,仿似不懂为何自己拼尽一切却依旧得不到所求所得,他这一辈子究竟是活得有何意义,他的手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抓着,却除了手指再也无力支配别的地方,就在眼皮不可控制地垂落下来时,李荧蓝的眼眸最后忽的一亮,怔怔地瞪着前方目不转睛,继而竟缓缓地扬起了一个微笑,那笑容充满了渴望,甚至解脱,就好像看到了生平最美的风景一样。
他就维持着这个模样,直至气绝……
“啪啪啪”在钱主编和陈导的掌声中,李荧蓝默默地站起身,对在场地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很好,很好……”陈导简直喜出望外,“循序渐进,淋漓尽致,特别是最后……最后那个笑容,你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