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儿童节(27)
“滚尼玛的!”夏六一带着鼻音瓮声大骂,“谁跟你说小荷是我马子?!睡了几晚就成我马子了?!今晚老子睡了你算不算?!还他妈俄国妞!老子最烦俄国妞!脱了衣服全是毛,那能用吗?!尽出馊主意……阿嚏!”
小马隔着话筒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惺惺地挂了电话,转而迁怒旁边四方桌上竖耳朵听热闹的下属,“妈的!刚才谁放炮了?!起来换老子!”
阳光温润的冬日午后,马总经理在自家桌球室门口的坝子里,一边码起袖子搓麻将一边暗自忧郁——马爷我再也不多管闲事了,大佬已经把那小子当亲儿子宠了,就差没顶在头上过日子了,还不如直接改姓叫夏初三得了,老子看不惯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事实上马总经理又惹不起又躲不起,何初三那边有什么动静,他照样得老老实实地跟大佬汇报,“大佬,那小子带小荷进了百货商店。”
“阿嚏!买什么了?”
“就买了张贺卡送她,什么穷玩意儿!”
“少屁话,继续跟。”
过了没多久又来个电话,“大佬,那小子带小荷去了电影院。”
“看什么了?”
“好像是《阿飞正传》。”
“阿嚏!”不是看过了么,“继续跟。”
这回过了两小时,“大佬,那小子在路边给小荷买吃的。”
“买什么了?”
“鱼蛋和鸡蛋仔。这他妈穷小子!”
“阿嚏!”
夏大佬挂了电话,强打起精神继续看账目,一直看到窗外夕阳西斜、晚霞漫天,正是头昏眼花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他皱着眉头从一堆擤过鼻涕的纸团里刨出大哥大,接通,“又去哪儿了?”
“阿华冰室,那小子鬼鬼祟祟地带着小荷进厨房待了一个小时。”
“在里面‘干’事儿?”
“干没干事儿倒不知道,不过那小子好像亲手做了一桌菜给她吃……”
“阿嚏——!”
夏大佬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头昏脑涨地犯了会儿晕乎——然后一把将大哥大扔了出去!
“操!”
送贺卡,看电影,买小食,亲手做饭,这些一模一样的步骤,还有那句“谈恋爱应该从约会开始”。
——扑街仔分明知道有人跟踪,故意暗示之前他们俩就像“约会谈恋爱”一样!
夏大佬往后一仰,一脚踹到桌子上!堆成山的鼻涕纸团呼啦啦散了一地!
滚尼玛的何阿三!
“阿嚏!”
夏大佬内火大盛,当晚高烧复发。这位大佬一声不吭地回家,吃了两碗牛杂闷头就睡,企图再次一觉解百病,结果差点一觉不起。几个保镖在楼下等到大中午了都不见人,以为大佬在卧室里被人暗杀了,强行破门而入,发现大佬裹在被子里烧得跟块炭似的。就这样他还能在半昏半醒间精准地摸枪拉保险,有志于击毙一切胆敢近身者。幸而他那几个保镖颇得小马真传,在面对不必要的牺牲时是一个躲得比一个还快。
崔东东领着私人医生匆匆而来,把惊魂未定的保镖们统统赶出,然后干净利落地把夏大佬缴械按倒就医——倒不是她身手一定比几个保镖好,主要是只有她敢往大佬脖子后面心狠手辣地劈手刃,还敢骂大佬“仆街!给老娘老实点!”。
夏六一醒的时候,崔东东正大岔着腿坐在床边凳子上,十分霸气地对着墙上那溜新增的弹孔吐烟圈。
“我说大佬,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生活不能自理?你就是典型的生活不能自理,”崔副堂主在烟雾缭绕中语重心长地说,“在你随随便便就能把咱们龙头弄死之前,求你了,给自己找个伴儿吧!”
夏六一嫌烦地用插了点滴针的手揪起被子盖了头。
“我看姓何那小子还行,聪明又心细,至少有了他饿不死也病不死你。要不将就他用用?”
“闭嘴,滚。”夏大佬在被子里头沙哑下令。
崔副堂主再无半句屁话,帅气潇洒地拂袖而去。只是当天晚上小马赶着饭点,拎着一只豪华大食盒,屁颠屁颠地跑来看望大佬兼给大佬送餐的时候,后面居然跟了背着小书包的何初三!
夏六一歪歪扭扭地靠在床头一边抽烟一边看电视,一见二人进来,就用眼刀去杀小马。
小马脖子一缩,“大佬!这完全不关我事!喂,小子,你自己解释!”手里食盒一放,迅猛地溜了。
“我听小荷说你病了,”何初三垂着眼说,“来看望看望你,六一哥。”
夏六一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他老人家卧床不起的事情就几个心腹知道,小荷还远不够资格——十成十是崔东东在后头搞鬼。
何初三低眉顺眼地从小书包里捧出一个用棉布包裹着保温的大铁壶,打开盖子,皮蛋瘦肉粥的香气立马弥漫了整间屋子。他把粥用碗盛了放床头柜上,又打开小马带来那个豪华大食盒,里头倒是各类小菜一应俱全,还有一海碗白粥。
“六一哥,你喝白粥还是皮蛋肉粥?”
夏六一看也没看他,随手把那碗皮蛋粥刨到自己面前——倒不是他存心赏脸给何初三,有肉谁喝白的。
何初三又从书包里掏了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是一坨外貌狰狞的咸菜,“阿爸做的咸萝卜干,瞧着不好看,挺香的,你试试吧。”
夏六一没理他,筷子只往小马那一盘金玉白菜里头夹。
何初三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凳子上守着他吃,等夏六一吸吸呼呼刨了一整碗粥,他走上前去又给夏六一倒了一碗,眼瞧着夏大佬吃了个半饱、心情应该是比之前爽,才开口道,“六一哥,对不起,我那天晚上不该跟你抬杠。”
夏六一停了筷子没说话,光是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他。
他没开口,但是想说什么一目了然——他们俩之间的问题哪里是什么抬杠不抬杠?少他妈装了何阿三!
何初三一派坦然地回看他,面目纯良,话语诚恳而真挚,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小荷是个好女孩,我跟她在一起很开心,谢谢你六一哥。”
夏六一略微皱眉,上下扫了他好几眼,实在是从这位影帝身上看不出丝毫破绽。他最终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算是接受何初三的道歉与致谢。
——扑街仔只要重归正道,不要邪魔附体想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继续做他大佬。
——只是他十分怀疑这小子是否真的重归“正道”。
他一边喝第二碗粥,一边用眼角去瞟何初三。这小子这次明显规矩了许多,也不再用鬼鬼祟祟的眼神偷看他,道完歉并且得到他那一声冷哼之后,就好像放心了似的,开始饶有兴致地转头盯着电视看。
聚精会神地看了半天,他才仿似终于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个需要照顾的大佬,转头道,“六一哥,饭菜够吃吗?还要不要加点什么?”
夏六一随手一摆,示意不用了。何初三见好就收,也不再废话惹他心烦,光是把装了咸菜的小纸包往前推了推。夏大佬筷子往里面一扒拉,嫌弃地拣了块小的放进嘴里——这就算讲和了。
等伺候他吃完了饭,何初三收拾碗筷食盒,临要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六一哥,你下周末有空么?有个新电影……”
“没空,”夏六一决意扼杀一切暧昧苗头,在何初三开荤之前都不要跟他有什么单独接触,不耐烦地道,“找你马子去。”
“小荷还不是我马子,”何初三面带羞赧地解释说,“我们才开始约会。那我跟她先去看,如果好看的话告诉你。”
“免了,最近忙,”夏六一说,“没什么事别来烦我。”
“好的,”何初三说,依旧是面目纯良,看不出半点失望,“那我不打扰你了六一哥,我回去了。你注意身体,好好休养。还有别抽烟了。”
夏六一哼了一声,意思是你可以闭嘴滚了。
等何初三低低的脚步声下了楼,他从床头柜上捞了根烟,大模大样地点上抽了一口,对着电视机发了会儿呆,突然觉得很烦躁。
——扑街仔刚才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说到小荷的时候似乎还脸红了,这么快就转了性?!
他掐着烟按了床头电话,“阿永?那小子走了没有?”
“刚走没一会儿,大佬。”
“有没有跟你问什么?”
“没有,他跟谁都没说话。”
夏六一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黑黢黢的窗外,阿永等了半天,“大佬?”
“你开车去追他,送他回去。”天太晚,从这里步行回九龙城不安全。
“是!”
“……等等!”
“大佬还有吩咐?”
“别送了。”
夏大佬十分努力地狠了一把心——不能对那小子太好,免得他又会错意!
……
夏大佬说忙倒是不假,圣诞之后他着实又忙了好一阵子,在床上躺了没足一天就不得不绿着脸爬起来主持大局。时间打着滚蹿得飞快,几周时间眨眼而过。在他的地盘上蓄意闹事的主谋一直没能查出来,而诸位元老对他扩张太快、树敌太多、引起差佬注意的怨言也与日俱增,夏六一这头派崔东东好言哄着长老们,那头该打该抢是一步没停。
他的重点打击对象肥七,赶在春节前又跟他大战了一场,带人挑了他好几个场子。他故意把葛老安插那红棍调去打头阵,那小子没死没残,居然还挺争气地连砸肥七三个夜总会,连带兜回来一麻袋现金。
夏六一把那红棍叫去泡温泉,温泉室被清了场,偌大的池子里就他们俩。
夏大佬慵懒地仰着头靠在池边,脸上敷着一条湿毛巾,赤裸的上身大大小小的旧伤疤都被泡出了深红色,在他流畅起伏的修长肌理上显得格外狰狞。
这位兄弟一进来就被夏大佬满身伤疤惊了一跳,想起“黑色儿童节,双刀血修罗”的传说,顿时满背森然,意识到这位大佬当真是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半点水分不掺。他腰上围着毛巾,战战兢兢地下了水。
房间里热气蒸腾,温水煮得他骨头都软了,夏大佬仍旧是大刀阔斧地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他看着大佬岿然不动的姿态,愈发忐忑。
夏六一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而冷淡,“你外号叫大疤头?”
大疤头立即将背脊挺得端端正正,“回大佬,我头顶有条大疤,以前被人砍的。”
“后来你砍回去了?”夏六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