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幻想(21)

　　“给我把里面删除的数据恢复了。”赵柏指着手机，对方凌黎命令道，“今晚必须做完。”
　　“啊？”方凌黎睁大眼睛瞪着赵柏，“哎不是……哥，哥！我是社工，不是修手机的！”
　　“都一样。”赵柏摆摆手，指指沙发旁的一个柜子，“那里边有台电脑，需要的话自己拿出来联网。”
　　“不是……不一样！根本不一样！我不会修啊！”方凌黎抓狂道。
　　“不会就去学！”赵柏指了指他的脑门，“不然你长了这么个天才脑子，就拿来偷女孩照片用？”
　　“哎等会！赵哥你怎么知道的？我连我妈都没告诉！”方凌黎快哭出来了。
　　“你还有脸问我？局子里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是谁抽了你一巴掌你忘了？”
　　“呜……”方凌黎的气焰被赵柏这一句话彻底浇灭。他把自己抱成一团蹲在角落里，自闭了。
　　简杨坐在旁边看了这么一场闹剧，轻叹一口气，起身，走到方凌黎面前。然后就在他准备把人拉起来的时候，赵柏身上某处突兀地响起了铃声。
　　——这个铃声和手机铃完全不一样，是短暂、急促而又嘹亮的声音。
　　赵柏脸色倏地凝重起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铃声的来源——一个微型耳麦。
　　赵柏按了上面的一个按钮，然后把它塞进了耳朵里。
　　“什么情况？”他声音压低，语速变快。
　　“赵队！”耳机里传来了宋佳的声音，“快看电视！什么台都行，快看！”
　　赵柏看了看简杨，用手指指了指墙上的挂式电视。简杨会意，迅速走到电视旁按下了开关。
　　电视里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女孩子正穿着白色的礼服，站在一个布满鲜花的舞台上，左手捧着一张烫了金边的硬纸，右手向前伸展着。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女孩子正声情并茂地朗诵着一首诗。
　　“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
　　女孩甜甜地笑着，眼中满溢着热情。
　　“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
　　赵柏走到电视前，反反复复地按着换台按钮，只可惜无论换到那个台，都只能看见这个女孩的诗朗诵画面。
　　此时赵柏认出了这个女孩——她就是几天前惨死在铁轨上的李莉！
　　“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
　　“怎么办，赵队？掐掉吗？”宋佳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
　　赵柏思索了一下，果断道：“先不掐。”
　　然后他又回头，目光寻找着刚才被他骂过的男孩，“方凌黎——！”
　　“哇，好厉害！”方凌黎也在抬着头看着电视。他双眼放光，盯着画面，“虽然电视台的防火墙比纸还薄，但是同时黑十几个台得费多大工夫！好想会会那个同行！”
　　赵柏给了他后脑勺一下，“那就赶紧的，拿电脑去，把你这个同行给我揪出来！”
　　“我相信自己，生来如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败……”
　　楼下人群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赵柏扔了个和他耳朵上一样的微型耳麦给方凌黎，撂下一句“频道348，口令920506”之后就往门口跑去。
　　他下了楼，只见大厅内人声鼎沸，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赵柏拨开人群，走到了大多数人目光集中的焦点。
　　——是一台挂式电视。
　　“……我相信自己，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
　　李莉向前迈了一步，裙摆飘起，轻盈得像一个天使。
　　“不盛不乱，姿态如烟……”
　　赵柏只感觉一种可怖的压迫感正压抑着他的神经——这是直觉所给他的预警。
　　下一秒，鲜血涂满整个镜头。
　　


　　第三十章 请和我一起
　　这一瞬间人群仿佛被丢了一颗炸弹，在几秒钟内大部分人都开始尖叫，剩下的少部分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人，也在看到屏幕上所继续播出的女孩子从月台上一跃而下，然后被列车碾成几个尸块的画面后精神崩溃。
　　赵柏的脑子却异常冷静。他对着通讯器另一边正在待命的人说：“宋佳，马上掐掉所有电视台的放送！四队、五队准备出动；三队在‘长岛’附近继续监视；七队立即将此事通知本市各地民警，并协助进行群众安抚工作；其它队伍在局里等待下一步指令！”
　　“明白！”
　　赵柏边说话边从人群中挤了出去。电视上循环播放着方才的视频，现在正播到李莉的朗诵，然而她的原本甜美的微笑此时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朗诵声戛然而止。画面定格在她伸手望天的一瞬间，然后就是一片花屏。
　　赵柏咬着牙，飞奔出门。
　　“哥，找到了！”耳机里响起方凌黎激动的大喊声，“虽说他用了绕了C市一圈的代理，但是他技术跟我比还差得远！”
　　“行了少废话，报位置！”
　　“就在这附近，在路口！”方凌黎停顿了一下，又道，“他走到春熙路上了，向北，速度很快……不对！他应该在一辆车里！”
　　赵柏向自己的车停的地方跑去，途中嘴也没闲着：“目标已乘车。四队到春熙路，五队抄近路到北边的路口，其余队伍前往封锁从泛南路到河岸之间的所有道路，将无关人员全部疏散！”
　　“方凌黎，随时报告嫌犯动向！”
　　“不用你说。”
　　赵柏掏出车钥匙来开了车。车灯闪了几下，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人影立在车旁。
　　“简杨？”赵柏有些惊讶，快步走上前去，拉住简杨的手臂试图把他从车门旁边拽开，“你伤还没好，快回家去！”
　　简杨直立不动，专注地看着赵柏，墨色眸子里毫无波澜，目光却坚定得不容拒绝。
　　赵柏叹了口气，败下阵来，“好，那你跟着我。”
　　简杨点点头。
　　两人开门上了车。未等简杨系好安全带，赵柏就一脚离合再加一脚油门，开车冲了出去。
　　夜色已笼罩了整个城市。路灯昏黄的灯光照起了为数不多的亮处。两人在光明和黑暗中交替穿梭，一时间车厢内只剩下了紧张的呼吸声。
　　“你早就知道嫌犯会出现？”简杨轻轻的声音响起。
　　赵柏正专注地听着耳机另一边的实时情况汇报，突然被简杨这么一问，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答道：“只是猜测而已。‘长岛’附近是黑市交易最常见的地方。我最初的目的是通过傅夫人来准确地获得交易人的姓名，但既然嫌犯之前有来这里的可能性，那么提前做准备以防万一也是必要的。抓紧了！”
　　赵柏一个漂移过了弯，见简杨再次坐稳，才继续道：“所以队里大部分人都留在局里待命，现在想调人就需要时间，但为了能在发现嫌犯行踪的黄金时间内将其拘捕，在支援队伍到来之前，我们所有人都必须以最快速度出动。”
　　然后他又勉强地笑了一下，声音低沉：“我是真的想邀请你共进晚餐的。茶楼的位置已经订好了，你的喜好我也告诉他们了。我本想从‘长岛’里出来之后就带你过去，可没想到我的预料竟然成真了。”
　　赵柏顿了一下，沉声道：“对不起。”
　　简杨没有说话，而只是缓缓抬起左手，轻轻搭在赵柏肩上。
　　赵柏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简杨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
　　“转弯了，进入小路！”方凌黎的声音响起，“哥，你从安林路那边过去吧，那条小路只有和安林路交叉的一个出口！”
　　“知道了。”
　　赵柏一个油门再次加速，对通讯器另一边的队员说：“封锁安林路从春熙路到河畔的路段！四队全员散开，持枪警戒！”
　　“诗朗诵应该是之前鸿志二中校园活动的录像，李莉跳下月台的那一段是从我们之前看过的车站监控里面截下来的。”简杨看着窗外无边际的路沿，思索道，“那么中间那段满屏鲜血的镜头呢？”
　　“会不会是从其他影片里剪辑的？”赵柏又超了一辆车。
　　“不会的。”简杨分析道，“对犯人来说，将死者的影像通过电视来向全C市的人播放这件事情，本身对他‘杀人’的犯罪行为是毫无益处的。但为此他不惜用技术黑进电视台，并且在可能暴露他的位置的情况下依旧没有自发地停止播放影像。”
　　“所以如果不能保证影像的绝对真实性，那么犯人也就失去了做这件事情的意义。”赵柏打了个轮转弯，接上简杨的话，“并且倘若屏幕上的血真真正正是李莉的血的话，那么能够拍摄到的时间和地点都只有一个。”
　　——溅满李莉献血的那个坏掉的广告屏。
　　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
　　“犯人在李莉跳下月台之前，将针孔摄像机安装在了列车进站口的广告屏上——这也是广告屏坏掉的原因。”简杨转过头看着前方，天边仍是黑漆漆一片。他缓缓合上眼睛，“并且他的目的并不仅限于杀死李莉和邵明。”
　　赵柏深吸了一口气，向耳机中方凌黎最新报告的嫌犯位置开去。
　　“初步推测是引起大规模恐慌——毕竟‘长岛’当时的情况就说明了他的这个目的达到了。”赵柏思考了一下，顺着简杨的思路分析，“而且由于当时李莉的事件影响并不大，上面所给出的处理方式是由民警来对目击群众进行安抚，并且对外宣称地铁停运的原因是‘施工’。”
　　简杨墨眸闪烁，没有开口。
　　于是赵柏便边开车边继续推理：“如果这是犯人的真正目的的话，那么就有两种可能性：一，犯人是认识李莉的人，他对当时李莉被处理的方式不满，并企图用这种方法来泄愤；二——”
　　“犯人拥有极端的反社会人格障碍，以杀人为乐，以制造混乱为目标而进行犯罪。这种人通常拥有较高的智商，并且做事有条理、有计划，是目前最难缠的对手之一。”
　　简杨沉默。
　　赵柏开到一个漆黑的巷子口，猛地一脚踩了刹车。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然后从储物箱里拎出一只黑漆漆的匕首，递到简杨面前。
　　“保护好自己，我担心你。”
　　墨眸凝视着他，不冷不热。赵柏用拇指在他轻动着的手掌上按了一下，然后在他看不出感情的目光中松开了握着他的手，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三十一章 在烈火中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