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直弯勾(14)
没有人会做到故意这么若无其事、表现平静地度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可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有病,他整个人都是病态的。
他每一天的躁动和焦虑都是出自这个人,每一天的近乎自虐般的压抑和自我控制也都是源于他。
泊清就在他眼前啊。即使他什么事情都不做,光是这个人在自己身边这件事,就足以让他的心脏一整天都鼓噪不安,让他头脑发热,血液沸腾。
是他一手把泊清的母亲送进了精神病院。在知道了那个女人会殴打泊清之后。
泊清只知道他们家突然就遭到了众邻居联合的抗议和排斥,只知道是他外公那边的配合才把他母亲送进了精神病院,他一直以为这些事情的源头都是当时他母亲伤人的那件事。
泊清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干的。
黎炘可以不择手段,他什么都不要了。
或许他这次原本可以再精心策划一次,营造把泊清从泥沼之中“救”出来的假象。只不过这个念头一出来,下一秒就被他推翻了。
他再也不想再搞那些欲擒故纵的戏码了。黎炘太低估了泊清对自己的影响力,光是那次看到那个接吻的场面,黎炘已经留下心理阴影了。
可惜他现在不想再徐徐图之了。他已经要被这个人逼得疯魔了。
泊清一直在摇着头,他接受不了。他绝望地问:“我们这算什么?”
他一直以为他的温柔只是塑料温柔。没曾想到,长久以来他就是笼罩在这样一种灼热的、恐怖的注视下。泊清打了个哆嗦。
黎炘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答:“童养媳?”从今以后,清清都只会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低下视线,看到了泊清手里从刚才就紧紧攥着的小瓶子。
黎炘把它从泊清手里拿了出来。
像是那种注射用的小药瓶,只不过是透明的,里面也是透明的、像水一样的液体。
黎炘轻笑一声,顺手把那个瓶子丢了。他说:“我们清清不需要这个。”
“我会让清清舒服的。”
第二十三章
他像个犯了瘾症的人一样,一靠近泊清,整个人就显现出一种痴迷的兴奋与癫狂,总之不太正常。
……
泊清这辈子从来没睡过这么昏沉的一觉。整个人像是昏死了一般。或许昨天做到后来他就是直接昏过去的也说不定。
他躺了好一会,脑子里的意识极其缓慢地回了笼。泊清疲惫地重新阖上眼,此时他浑身上下动一动就酸痛难忍,没有一个地方是好受的。特别是被使用过度的地方。
泊清睁开眼睛没多久,抱着他的人立刻就醒了。
“……清清。”他声音低哑,话中带着没睡醒的懒音。
意识还没清醒,但是看到怀里的人,黎炘胸腔中同时被一种涨热的情绪充满了,心口那里欢喜得发热发烫。他首先凑过去吻泊清的脸。
泊清这才发现自己此时的处境,感受到了身体大面积的与另一个人肌肤相贴的触感。自己昨晚居然是在没穿衣服、身上还缠着另一个人的状态下睡着的。
这个禽兽块头又比他大,抱他的力道紧得就跟防贼似的,勒得泊清呼吸都困难。
泊清倒是想推开他,可是他现在身体被掏空了,竟连一丝力气都使不起来。只能闭着眼睛,破碗破摔地瘫软在床上,忍受他没完没了的吻。
泊清在床上缓了好久。
他表情呆滞,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过了有一会,他终于有力气抬起手,软绵绵地推开黎炘的脑袋。
被子从身上滑落,泊清视野里出现自己红痕遍布的身体。泊清惊了,这是他自己的身体?
不夸张地说,他全身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特别是那些之前挨打留下伤痕的地方,
泊清差点没被再次气晕过去。这是人还是禽兽?到底是干了什么事才能弄出这一身密密麻麻的痕迹来?
泊清被气得不轻,他干脆一股脑坐起身,脑子里面的浆糊顿时晃得他一阵头疼。他转头,努力从窗帘缝里漏出来的天光辨认着现在的时间。背后立马贴上来一具火热的身体,黎炘的手臂伸到前面来箍住泊清的腰,他整个人现在都散发着一种由衷的愉悦感。
“现在是下午三点。”
泊清愣住。他一觉睡到了下午?那学校怎么办?
“已经请假了。”泊清背后像挂了一个大号的人形挂件。黎炘整个人都贴着他,他埋在泊清身上,眼神柔软而眷恋,问:“清清饿了吗?”
这个人似乎已经放弃了在泊清面前遮掩本性。在泊清面前越来越不掩饰他的异乎常人的偏执和占有欲,说白了就是死变态。
泊清对于这种和另一个人肌肤相贴的亲热还是有些不适,他不出声。
黎炘又吻了他一遍,之后出去了一趟。五分钟之后,他端了碗粥回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用来敷脸的冰袋,昨天泊清揍得不轻,黎炘的脸现在还有点肿。
他回到他们的房间里。那张床上还留着他们昨天留下的凌乱痕迹。对面墙的窗户大开,刚才还昏暗暧昧的房间里此时一片明亮。一阵风无声地掀起被拉开的窗帘,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没有人。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厕所里的泊清骤然被外面瓷片碎裂的惊响吓了一跳。
等他扶着墙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就一脸震惊地看到了正站在那里的黎炘。
外面简直是灾难现场。昂贵的地毯上,碎碗的瓷片四分五裂,一地混乱泼溅的粘稠的白粥。
“清清……”
他阴沉狰狞的表情在看到泊清的那一瞬间又一寸寸柔软下来。泊清仿佛看到了他身上阴霾尽数散去,他这时候才变回了那个正常的自己。
泊清站在几步之外,神色不明地看着他。黎炘对他看自己的眼神恍若未觉,他快走几步先将人紧紧拥进怀里。
泊清浑身上下只套了一件自己的校服。两条又细又直的长腿裸露在外,上面遍布暧昧的痕迹。再往上,被半遮半掩的地方痕迹更密集,空荡荡的衣服跟着他的细瘦腰身晃动。
泊清被抱得喘不上气,他的视线扫到地上那堆的碎瓷片上。黎炘解释,是他刚才不小心摔碎的。
泊清安静地垂着眼睫。信他才有鬼,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粥碗能碎得这么彻底可不容易。
黎炘以地上有碎瓷片为由,抱着泊清一路回了床上。他捡起地上泊清的衣服,还要替人穿上,被泊清冷着脸一把抢过去了。
拉扯动作太大,于是泊清身上又是好一阵腰酸背痛。他呲牙咧嘴地给自己套上新内裤。黎炘本来要再去换一份新的粥,被泊清恹恹地拒绝了。
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什么东西他都吃不下。睡了这么久,他的脑袋还是晕乎乎的,整个人提不起劲。打也打了骂了骂了,没有用。
等他动作缓慢地穿完衣服,人形大火炉就又黏上了他的身体。
泊清烦了。他以前到底是怎么以为这个人宁直不弯的?皮肤**症,无时无刻都在发情,一抓到机会就要抱他,每时每刻都要呆在他的眼皮底下。
“清清,我们回家吧。”
他的脸亲昵地贴着泊清的,一句话没有得到回应,怀里的人始终沉默着。而黎炘眼神是温柔的,他没有看泊清的表情。
泊清坐上了车。这次他们是从酒店大门出去的,泊清不知道他口中的“家”是哪里,他整个人疲惫极了。从身体深处透出来的,让人束手就擒的疲惫。从一个脚趾头到一根头发丝都透出来的疲惫。
疲惫淹没了他。
他乏力地仰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车子一路上开得很稳当,一点杂音和摇晃也没有。泊清昏昏沉沉的,他屏蔽掉了身边灼人的视线,很快就又睡着了。
迷糊之中他好像被转移到了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声音在耐心而温柔地叫他,声音轻得好像在哄小宝宝:“……清清,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泊清那时候意识昏沉,听着那声音里面哄人的绵绵情意,只觉鼻子一酸,他想起妈妈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吃那东西。那些东西是有毒的,外面的人都要害他们家里的人。他要把妈妈带回来的。他不会吃的。
泊清吸了吸鼻子。
他一张小脸苍白,长睫紧紧地阖着,眉头蹙起,呼吸轻而浅。像一只浑身被淋湿,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幼崽,无家可归,自己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泊清在傍晚的时候发起了低烧。他一直在拒绝进食,就算想办法送到嘴里也全给吐出来了。这人烧得脑袋昏沉,躺在床上睁不开眼睛。这人病得虽重,却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执拗,死也不肯张开嘴吃东西。
黎炘坐在床边,他握着泊清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低头凝视着面色泛白的泊清。床边的医生在准备替病人打葡萄糖,泊清刚打完了一针,他再不吃东西就要虚脱了。
刚替他擦拭完没多久,泊清额上又冒了一层薄薄的虚汗。黎炘重新拿起干净的毛巾,一点点替他擦拭,动作轻柔地拨开他汗湿的刘海。
黎炘抓着他的手,放到嘴边,一下下地吻着。他不愿松手,望着床上一无所觉的人,眼神温柔得仿佛要将人溺死,眸子更深处的疯狂和偏执却看得人心悸。他轻声细语地和他说着话,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会好的,清清,会好起来的。”
第二十四章
晚上的时候,泊清转为持续不下的低烧。
他躺在床上昏睡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黎炘房间的床又大,四角床柱,层层叠叠的床垫堆得很高,一躺上去人就陷了进去。泊清纤瘦的身子就跟只小猫崽似的,埋进被子里,床上就只剩下鼓起的一小团。
床头弱弱地亮着一盏昏黄的夜灯,在漆黑的夜里铺开一小片柔和的灯光。
黎炘换了一身睡衣,靠坐在床上小声地翻书,泊清趴在他身边熟睡着。他一只手还放在泊清的发顶上,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
泊清病了一场,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他的病容却反倒显出一种脆弱易碎的美感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泊清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哪里。
黎炘觉察到他的动静,低下头去看他。
他睡迷糊了。刚睡醒的泊清整个人都软乎乎的,连只是睁开眼睛也很费力似的,动作又笨又慢。长而密的黑睫缓慢而努力地往上抬。黎炘低下了身子,睡衣和被子发出轻微的窸窣生,他轻轻吻在那双眼睛上。
泊清的烧虽然退了一些,但是他的人还是病得混混沌沌迷迷糊糊的。
他烧糊涂了,或者以为自己在做梦,一醒过来,嘴里终于不是喊“妈妈”,而是喊“黎炘”了。
泊清在人前很少有现在这样的时候。整个人都袒露出脆弱柔软的模样,下意识地依赖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