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解千愁(14)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李庆宁！
　　“是不是那个姓李的臭小子！？”老爷子的脸色一沉，“你赶紧打晓月电话，问问看是不是他两把孩子给接走了！”
　　老爷子想到自己之前反对女儿离婚的事情。
　　莫非这两人是要把孩子强行弄走来个鱼死网破？
　　到时候把证一领，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电话打过去之后，叶晓月表示对这事儿毫不知情，外公直接问她要了一个李庆宁的小灵通号码。
　　李庆宁倒是很快就承认下午把孩子接出去的事情了。
　　“你接他出去干嘛！？”老爷子从舅妈手中夺过电话怒吼一声，“这是我的孙子你有什么权利接他？你俩还没结婚呢！他还在念书呢！”
　　舅妈嫌凑过去听不清楚，干脆按下了免提键。
　　江燃也有些好奇，干脆把书包往桌上一放，想等事情弄清楚了再走。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窦天骁的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的爸妈究竟会不会离婚，以及……他会不会离开。
　　在外公抛出这些质问之前，他一直觉得阿姨离婚这事儿应该还要一段时间，窦天骁就算要走，也起码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这一通电话着实让他为离别的可能担忧了一下。
　　李庆宁心平气和地说：“他说他想看看爸爸，我就带他去了。”
　　“你说什么！？”老爷子顿时勃然大怒，就连呼吸节奏都凌乱了，“你这人到底想要干嘛！你上哪儿带他去看的爸爸！”
　　“探监啊，晓月跟我说过，在第三监狱嘛，我下午带他过去的，跟他爸爸聊了一会就走了。”李庆宁的语气微妙，像是带着一丝胜利的得意。
　　老爷子气息不稳，舅舅一见情况不对忙帮忙捋了捋胸脯，“爸爸爸，你先别着急别着急，孩子总归要知道的，早晚的事情而已。”
　　说罢，他又转头对着电话问：“那孩子现在人呢？”
　　“我把他送回学校了啊。”李庆宁果断道。
　　“放你娘个屁！”老爷子一气之下唾沫飞溅，“我刚从学校回来，压根儿就没人，你把他弄哪儿去了，赶紧给我送回来！”
　　“叔，我骗你干嘛啊，我真把他送学校去了，你不信问学校旁边那个卖汉堡的老板娘，我当时还给他买了个汉堡吃的，他吃完就上学去了，没耽误他多少时间。”李庆宁拧着眉毛辩解道。
　　“你就吹吧，你什么时候把他送回去的？我刚从学校回来，他们老师说他一下午都没回去过。”老爷子一想到对方故意瞒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突突突地跳动了起来。
　　“不会吧？”这下李庆宁也愣住了，“我真是把他送到校门口的，那会大概下午三点左右，他说他还有课。”
　　“你就吹吧！”老爷子毫无所动。
　　江燃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凑过去问道：“你看着他进校门了吗？”
　　“我那个……”李庆宁啧了一声，语气为难，好一会儿才找到了借口，“我当时吧有点事儿，我同事打我电话说要看样，我把他送到学校门口就走了，我没看见他进去，但他都到校门口了，不至于又瞎跑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舅舅又追问了几个细节，听起来不像是骗人。
　　老爷子手上一直持着听筒，动作都僵硬了，他完全不敢相信孩子是真的跑了，他在这一刻倒是希望李庆宁这臭小子是在骗他。
　　可惜并不是。
　　老爷子先是回家找了一圈发现没有人，然后在自家前边儿的庄稼地里到处找，舅舅舅妈也关了面馆在周围一些窦天骁常去的地方四下打听，有些还没有关门的店铺老板都说没见到小孩，还顺便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舅妈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一通，围聚在一起的老板就帮着推测小孩儿的去处。
　　“说不定是上超市了，这么冷的天，小孩子又不傻，肯定躲暖和地方去了。”烧烤店的老板说。
　　舅妈一听，立刻喊了舅舅去附近的几家超市找人。
　　江燃也骑着自行车在各个弄堂里到处找人，没过多久后背就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贴紧皮肤的衣服变得黏糊糊的，小腿的肌肉越来越僵硬，肩上的书包也越来越沉重。
　　他回到家里扔下书包，想再出门的时候听见老妈在厨房里喊了一声，“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又去面馆蹭吃的啦？”
　　“小豆子不见了！”江燃说。
　　“啊？什么不见了？”江晴的半个身子探出厨房，手上还拿着炒菜用的锅铲。
　　江燃走到厨房，简明扼要地跟老妈交代了一下来龙去脉，江晴手上的动作一僵，瞳孔骤然放大，“确定没在学校啊？”
　　“没有，他的书包还是我给带回家的呢。”江燃说。
　　因为最近办公室都在聊前阵失踪小孩的事情，江晴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现出了一个很坏的可能，立马关掉煤气放下锅铲，“家里人报警了吗？”
　　“应该还没有吧，我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到处找人呢，”江燃脱掉了身上的羽绒外套，“我现在出去帮忙找人，老妈你要一起吗？”
　　“你别去了，”江晴看了一眼窗外渐暗的天色，“天都要黑了，你一个小孩子出去不安全，先在家吃点东西赶紧写作业，我出去帮忙。”
　　“我不是小孩子了。”江燃拧着眉头。
　　“听话！”江晴的语调里充斥着不容反驳的严肃，江燃知道这是老妈生气的前奏，便识趣地闭了嘴。
　　江燃独自坐在餐桌前，面对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些菜品，可是现在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他一看到红烧肉脑海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在医院里窦天骁把肉拨到他勺子里的画面。
　　那双脏兮兮的小手里总能变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小零食，然后像献宝似的塞到他的手心里，嘱咐道：“你一定要吃哦，很好吃的！”
　　江燃手握筷子良久，却迟迟没动筷，他的指尖因为细想过后的恐惧而微微发颤。
　　他实在不敢相信镇上第三个失踪的小孩会是窦天骁。
　　明明今天中午还在食堂看到他的，小家伙还兴高采烈地塞给他一颗大白兔奶糖。
　　江燃从裤兜里摸到了那颗还没来得及吃的，硬邦邦的牛奶糖，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张稚嫩的，熟悉的笑脸。
　　他的鼻尖一酸，屁股再也坐不住了。
　　他回屋找到便利贴给老妈留了一张纸条：我去找小豆子，很快回来。


第14章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江燃的自行车蹬得飞快，就好像后边儿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他。
　　他先是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后来又去窦天骁常去买零食的那家小超市里打听，刚巧碰见窦天骁的舅妈。
　　舅妈的体型微胖，来回奔走之后额头的汗水顺着她的两颊缓缓滑落，一年里最寒冷的季节，她的身上只脱剩下一件单薄的打底衫，毛衣和外头都挂在胳膊上。
　　超市的收银员正在收钱，舅妈伏在收银台上，喘息着问：“小妹啊，有没有看到我们家孩子啊，小男孩，三年级，大概这么高……”她的右手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个手势，“穿这件黑色的棉外套，有个帽子的，他经常来你们家买东西的呀，每次就买两根棒棒糖回家……你记得吗？”
　　收银员抬眸看了她一眼，“没留意，我每天见那么多小孩儿，哪记得清楚啊。”
　　舅妈神情失望地“哦”了一声，往超市里喊，“窦天骁！——你个臭小子！你饿不饿啊！要不要回家吃饭了！”
　　收银员似乎被她那石破天惊的嗓子吓了一跳，有些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回头时又对上了隔壁收银台上姑娘的视线，两人相视一笑，继续低头收钱了。
　　她们嘴角不约而同扬起的那种嫌弃，鄙夷的微笑，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扎进了江燃的视线里。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带给人刺骨的寒意。
　　或许她们根本无法理解这个微胖的，言语有些粗鲁的女人内心正在被深深的恐惧感所折磨着吧。
　　江燃走出门口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超市内外完全是两幅不同的景象。
　　那会小镇的马路上还没有安装路灯，更别提什么监控装置，江燃从小到大都没有在这个时间点在外逗留过，对黑暗的畏惧令他产生了一丝迟疑。
　　最后他还是在“回家”和“继续找”这两个决定里选择了后者。
　　江燃在一路上听见有不少人在呼喊窦天骁的名字，有些声音是熟悉的，有些声音是陌生的，大概是外公他们找来的亲朋好友或者是附近的热心居民。
　　他觉得街上这么多人嚷嚷都没有回应，应该不太可能在了，便径直往派出所骑去，没想到就在派出所门口，看到了老妈，叶晞，还有外公。
　　外公的脸上依旧是焦急万分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没有什么线索。
　　江晴抬眸看见儿子，愣了愣，“你怎么跑出来了！”
　　江燃忙扯开话题，“找到人了吗？”
　　“没有，”江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民警说小孩子失踪未满24小时不能立案，让我们自己先找着看看。”
　　“真是一群酒囊饭袋！”外公回头指着大门怒斥道，“我们要能找得到还要他们警察干嘛！？”
　　里头的人大概是听见了什么，其中一个男人回头看了一眼。
　　“好了叔，现在骂他们也没用，我们还是先找孩子吧，再想想他有没有别的朋友？”江晴说。
　　“这孩子在班上话少孤僻，没什么朋友，他常去的也就你们家。”外公怅然若失地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手肘撑着膝盖，捧住了消瘦的脸颊来回搓了几下，“都怪我不好，老是骗他，他肯定是生我气了，所以不肯回家。”
　　外公的声音疲惫又哽咽，满满的都是自责。
　　江燃还看见他做了一个抹眼泪的动作，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大人流眼泪。
　　“爷爷，你骗他什么了啊。”叶晞也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江晴和江燃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被舅舅他们叫来的街坊邻居起先是帮着打听，随着时间的推移，询问的声音越来越少，到深夜十一点多的时候，只剩下窦天骁的家人们还在费心寻找，街上的灯火基本上都已熄灭。
　　江晴打电话问了一下老公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但王迎松现在毕竟在市区工作，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说让以前的几个兄弟帮忙问问。
　　其中一个旧同事答应说：“明天一早要还是没找到，就先帮他们去长途汽车站调一下监控看看。”
　　几道身影穿梭在镇上的不同角落，手电筒的光亮照过空无一人的暗巷，照亮了蛇虫鼠蚁乱爬的地下防空洞，照过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甚至还照过了路边硕大的绿色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