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你的良夜(22)
作者:秦三见
时间:2019-02-20 21:39:10
标签:都市情缘
一整天,我窝在唐泾川家,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唐泾川平时是六点半下班,到家差不多七点五十,可是我等到八点半他都没回来。
我开始担心,开始胡思乱想。
本来想安安分分等着他回来,可最后还是没办法,打给了他。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来,我紧张得手心都直冒汗。
他说:“我马上到家了,你还在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跟平时无异,就好像昨天晚上我真的只是喝醉了跑来睡一觉。
我说:“我还在。”
“那就好。”他带着笑意说,“我刚才去对面超市买了菜,你饿了吧?等我一下,再五分钟就到了。”
听着他这样说话,我内疚得不行。
是我让唐泾川又背上了一个包袱。
我说:“那我等你,不着急。”
他轻声“嗯”了一下,我们挂断了电话。
我坐在客厅等他,眼睛盯着对面墙上那副我送来的画,那上面画着的两个男人看起来融洽自在,把画送来的那天唐泾川随意地说了一句这很像我们,但实际上,他真的这么觉得吗?
门锁响了,他回来了。
我站起来,像个犯错的学生一样过去甚至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他却笑着看我说:“把菜接过去,你负责洗菜,我先去换衣服。”
我听话地接过菜,但不走开,只是站在那儿看他。
他诧异地看我:“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我看了他一会儿,他换好鞋,坦然地看着我。
最后,还是我先败下阵来,我说:“没事,自己在家一整天,太无聊了。”
他笑着绕过我去换衣服,对我说:“你前阵子太累了,休息一下也蛮好。”????
50
如果说一开始我还在怀疑唐泾川的同事说的那些话的真假,那么,当这样的唐泾川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以确信,那个人说的是真的。
唐泾川在有选择性地面对生活。
或者说,他在逃避。
我对他的担心已经加倍,可面对着他的时候一个字都问不出来,生怕他当着我的面崩溃。
太多的打击让他措手不及,一口气还没喘过来,紧接着又被重击,不管是谁都过不去这道坎,何况是他,一个当时身边连个能说说话的人都没有的唐泾川。
我乖乖洗菜,乖乖坐在餐桌边等着他做好菜端上来,乖乖听他劝我适当休息不要太累。
我第一次想逃离这间屋子,这样的唐泾川让我不忍心多看。
可是我又走不出去,因为唐泾川还在这里。
终于,我们绕了一圈,他还是那个身在痛苦之中的他,我也还是那个在他面前永远矛盾的我。
那天晚上我没有继续留宿,九点多,我打电话给秘书,让他来接我。
我知道大晚上折腾人家不厚道,可我也需要一个人聊聊。
我下楼的时候,秘书笑盈盈地问我:“干嘛不多留一宿?”
我疲惫地摆摆手:“找个安静点的咖啡店,我有话和你说。”
他收敛了笑容,察觉了我的反常。
我们俩坐在距离唐泾川家不远的一家小咖啡馆里,人不多,确实很安静。
我说:“我可能需要你给出出主意。”
秘书就坐那儿看着我,微微皱着眉,问:“唐哥的事?”
我点头,看了一眼咖啡馆二楼挂着的“可吸烟区”,掏出烟盒,点了支烟。
“他同事说的是真的。”
“你问他了?”
“不用问。”
根本就不需要多问,因为我也经历了。
“昨天晚上我亲了他。”
我看见秘书变化的表情,先是惊喜,然后是忧虑。
“他当时自我催眠似的跟我说我喝醉了,让我快去睡觉。”我抽了口烟,第一次觉得烟呛,“我索性就装醉,在那儿睡了。他在我床边不知道坐了多久,但挺长时间的,后来我睡着了。”
在我对面坐着的秘书垂着眼睛想着什么,然后问我:“那今天你们俩相处还好吗?”
我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不知道该怎么界定这个‘好’和‘不好’,他像是彻底把昨天晚上的事儿忘了,逃避吧就是。”
秘书沉默了一会儿,问我:“那,您是想和他聊聊,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点头,所以说,他跟了我这么久,我在想什么,他最清楚。
“水总,我能多几句话吗?”
“说就是了。”
他迟疑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对我说:“如果我是他,大概也会这么做。”
我惊诧地看他,他说:“唐哥他本来就没朋友,家人也都走了,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您把他从悬崖上拉了回来,您想,对于他来说,您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家人?”
“不仅仅是家人,是唯一。”他说,“以前您就说过,唐哥不会接受男人的爱,但其实这话不能这么说。他是直男没错,但人永远都是在变化的。我不能保证他会像爱人一样爱上您,但对于他来说,您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而且,他很清楚,您一直都爱他。他也很挣扎,一方面,至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他无法接受和回应您的爱情,另一方面,他不敢想象自己连您都失去了会是什么样。他在害怕,所以即便他拒绝跟其他人交流,也不会拒绝和您交流,甚至因为害怕失去您,对您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您之前的担心不是无意义的,其实与其您自己去和他说什么,不如想办法带他看一下心理医生。”
秘书很少会在我跟唐泾川的事情上发表这么多的看法,他总是跟我说“那您得自己来”“那您得自己决定”,这家伙像是个恋爱教练,可这次,大概教练觉得我这个学员真的遇见难题了,所以站出来指点迷津。
“您太小心翼翼了,所以在他的事情上,您永远都没办法看得清楚想得明白。”秘书说,“他的心结在那里,不是我们这些人和他聊聊天就能打开的,一直这样下去太危险了,这不用我多说,您都明白的。”
我明白,可是劝说唐泾川去看心理医生也未必是件容易的事。
我说:“知道了,你明天安排一下,心理医生,我先去见见。”????
51
我去见了秘书给我联系的心理医生。
那心理医生挺年轻,男的,戴副金丝边眼镜,秘书说这是他中学同学。
心理医生姓余,余医生告诉,我们俩就当是交个朋友,先随便聊聊,他知道我没什么毛病,也知道我找他是为了什么。
我有点埋怨秘书给他透了底,但余医生说:“你别怪他,他这是给你省钱。”
余医生递给我他的名片,笑着说:“我的价格,你可以之后再跟他打听。”
我们聊得挺痛快的,期间他说我其实也有心病。
唐泾川的心病是家人,而我的心病是他。
这一点我清楚,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何苦如履薄冰一样守在唐泾川身边?
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让他来见你。”
余医生说:“有时候,有些事儿,必须得做,你不能总是舍不得。”
看吧,谁都知道我心疼唐泾川。
那天我跟余医生聊得不错,也下了决心回去好好跟唐泾川谈谈。
其实余医生说得对,唐泾川对自己的状态是最了解的,我来找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且,目前的情况,不是说我一直陪着唐泾川我护着唐泾川就万事大吉的,心病治不好,一辈子都是隐患。
原本我说第二天就跟余医生约见面时间,可是余医生笑着拍了拍我肩膀说:“先别这么肯定,我怕你回去见了他又说不出来话了。”
他指指我秘书,告诉我时间确定了告诉那家伙,到时候我们再定见面的时间跟地点。
道别之后,我让秘书送他,我自己打车去了唐泾川家。
工作日,唐泾川不在家。
他之前给了我一把钥匙,我本来想着不太好在人家不在家的时候自己来,不礼貌,可我这会儿哪儿都不想去,就想窝在唐泾川家的沙发上等他回来。
余医生说得对,有时候得狠心一点。
我从天光大亮等到日头西垂,甚至还缩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我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乌漆墨黑,没开灯,也就是说,唐泾川还没回来。
我看了眼时间,八点整。
门口突然有动静,我看过去,刚巧他开门进来。
他抬手开灯,我说:“泾川。”
我吓着他了,听见了他钥匙落地的声音。
我赶紧跑过去道歉,他见是我,松了口气。
“今天不忙?”他笑着问我。
原本我最喜欢看他笑的,可是自从知道了那件事之后,每次看着他对我笑,心里都特别难受。
那种难受应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硬生生被人塞了一嘴的柠檬还勒令你不准吐出来。
我说:“嗯,没什么事,来看看你。”
他还是看着我笑,换了鞋,绕过我进屋:“没吃饭呢吧?我给你做。”
“我给你做吧。”我先一步去洗手,然后打开冰箱,拿出了食材,“你歇会儿,等着吃饭。”
当初为了唐泾川而苦练的厨艺,现在也算是有几道拿手菜了,我做得很快,甚至还下楼买了两罐啤酒上来。
他喝了口酒,问我:“怎么还想起喝酒了?是不是又遇着什么难事儿了?”
“还真是。”我打算跟他摊牌。
不能再拖了,我太害怕了。
在家里等他的这一个下午,我总是想起他跟我说过的自杀那件事,那让我真的后怕,如果因为我的懦弱导致他这种情绪持续发酵最后无法收拾,我可能真的会追悔一生。
他在我面前,吃着饭,问我:“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我说:“只有你能帮我。”
唐泾川愣了一下,然后放下了筷子。
他看着我,郑重其事地说:“你说。”
我也放下了筷子,就在这时,头顶的灯晃了一下,一秒钟之后,屋子陷入了黑暗。
我看向窗外,对面那栋楼除了楼道的应急灯之外,也全都暗了下去。
“停电了。”他说。
他站起来要去找蜡烛,我说:“别找了,咱们就这么聊吧。”
黑暗是个好东西,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多我们平时说不出来的话都更容易倾吐。
我说:“泾川,我今天去见了心理医生。”
他沉吟了一下,问我:“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迟疑片刻,听见他说:“水航,那不是病,你不要因为那种事怀疑自己。”
一开始我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懂,他以为我看心理医生是因为自己的性取向。
原本这是一个很好的谈我们关系的话头,但很显然,今晚的主题并不是这个。
我说:“泾川,我去看心理医生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替你去的。”
我说出来了,把从他同事那里听来的话重复给他。
他始终没有说话,适应了黑暗之后,我们原本距离就不远,我还是看得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