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内，禁止喧哗(26)
寻舟不假思索地给对方打电话，不接，再打，还是没响应。
他朝房间里面望了一眼，看到几件衣服掉在地上，就直接走进去捡起放床上。视线移过去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颇为熟悉的棕色笔记本。
完全意料不到这个东西会出现在这里，以至于寻舟第一秒根本没在意。
但是当他回过神儿来，脑海宛如晴天霹雳。他大步上前拿起来，看到里面的内容后心里一沉。再看了眼地上，散落着皱巴巴的包装纸。
顿时了然这是苏凌澜干的好事。
寻舟皱起眉，把笔记本合上丢在一边，拎起外套出去找人。
询问过见过潮生的民宿老板，得知他去了缆车的方向，再前去问售票员果然前不久有个清秀的男孩一个人来过。
寻舟坐缆车上山，绕了几圈，很快就发现了要找的人影。穿着拖鞋走路慢，走着走着还要停下来发呆。
寻舟在背后喊他“段潮生”
潮生条件反射地回头，接着又仓皇地转身假装没听见。
寻舟无奈叹气，快步走过去，把围巾给潮生戴好。
“怎么出来连鞋都不换。”寻舟的语气好像在温和地斥责，“电话也不接，你不等我了”
“我”潮生按照之前准备好的答案应对他，“闲得无聊，所以先出来转转。”
声音有些嘶哑，潮生尴尬地咳嗽两声，假装喉咙不舒服，以便接下来能名正言顺地不说话。
寻舟低头看了眼他脚上的拖鞋，还好袜子还在。
“苏凌澜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寻舟问。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了当地问，潮生一时语塞，喉咙哽咽着不出声。
山上的灯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映出两人的脸庞，寻舟看着潮生那双瞳仁漆黑的眼珠慢慢渗出了星光。
“我本来打算一直对你瞒下去的。”寻舟脸上没了平日的笑容，连目光都是布满严肃，“我想着要是有个人能任你发泄情绪该多好，你烦躁了，你难过了，你心灰意冷了，都可以找他说。但是我又太贪心，还想让你依赖他，喜欢他。”
当听到对方亲口承认这份隐瞒时，潮生刚才努力维护的心理建设又坍塌了。
少年咬紧牙关，尝试隐忍鼻腔里的酸胀。可是当寻舟接下来又说了句“以后我会让他消失”时，潮生突然情绪失控，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他赶紧抬起小臂捂住了眼睛，不想让寻舟看见自己哭得太难看。
就像是做了个美梦，醒了以后再怎么睡觉都接不回去了。
寻舟伸手扳过他的肩膀，令两人面对面站好，然后试着拨开他的手臂。潮生没办法让寻舟看到自己的眼睛，一半脆弱一半怒火，毫无冷静可言，必须死死地用胳膊挡住。
“那以后我还想发泄情绪的时候”潮生使劲咬了下嘴唇，“不就是没有人”
寻舟伸手抹去他下巴处的泪水，温声回答“跟我说。”
潮生的心脏像是被眼前这个人捏住了，他急促地呼吸两下，调整自己的声音“那以后我想说你的时候”
不等潮生说出后半截，寻舟就抬起手臂，牢牢地将他拥在怀里，“也跟我说。”
潮生的泪水迅速洇湿了寻舟的胸口。
“怎么能跟你说。”潮生终于肯放下手臂，脑袋深深埋进寻舟的怀里，越是想忍住眼泪就越是委屈得想哭，“你什么都知道了，我还怎么跟你说”
寻舟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发丝，又忍不住低头亲吻了一下。
他悄声叹息“我什么都知道了，但你还什么都不清楚呢。”
寻舟紧紧地搂着他，缓缓道“五月底我第一次见你，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当时很想问你，为什么不赶紧离开。”
“后来再开学，我看到你就在图书馆工作，真的很惊喜。但是很快我发现，想引起你注意太难了，我前后借了二十三本书，你就抬头看过我一次。”
潮生窝在他怀里愣住，完全不记得他们那么早就遇见过。
“图书馆的标语是你故意撕的。”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件事。
“是。”
“你还故意让我去你公寓找”
“是。”
潮生皱紧眉头，脑袋忍不住轻轻撞了下寻舟胸口。
寻舟是喜欢自己的。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确定。
是像自己喜欢他那样的喜欢吧。
寻舟抱紧他，意味深长地说：“我现在可能知道为什么你当初宁可冒着雨，也要把最后一支箭射完再走了”
“因为你，不想失态。”寻舟温热的呼吸划过潮生头顶，无奈站起来，“像现在这样，想骂我，嘴上却忍着不说。”
潮生沉默片刻，最终声音没力气地从嘴里逸散出来“我还以为我最开始每次见到你，都是巧合”
“嗯。”寻舟有点沮丧地笑起来，“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你确实是巧合，知道你的电话、加上你的谜蓝也是巧合。以前我想过，也许等我借到第二十四本书的时候你就会记住我了，但是”
“但是这种听天由命的方法太慢了，我想快点认识你，比巧合，比命中注定更快一点，再快一点。”
安静几秒，寻舟低下头，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紧随其后的是一句“是我蓄谋已久，想接近你”。
潮生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眼泪，怔怔地贴着寻舟胸膛。
他还来不及想好该怎么反应，不远处忽然有爆｀炸声响起，惊得他条件反射地往寻舟怀里缩了缩。一转头，就看到一团姹紫嫣红的烟花在山边半空绚烂地绽放，火光点点滴落。
寻舟轻轻抚摸着潮生的背，把他刚才那点惊慌拍散，然后浅笑道“你不是早说很久没看过烟花了么，山上不让放，我只好麻烦了几个人在下面找个好位置，挺安全的，而且你在这儿正好能看见。”
耳边烟花绽放的噪音太响，完全盖住了寻舟的声音，潮生只知道他刚才在说话，却没听清具体内容，于是抬头用自己那双红肿的眼睛望着他。
“你说什么”潮生几乎快要喊出来问他。
寻舟摇摇头，俯下｀身，嘴唇贴在潮生耳畔“新年快乐，礼物是我。”
☆、第25章网恋奔现
下山的时候， 寻舟主动牵住潮生的手， 却被对方用愤恨的眼神瞪了一下。他知道潮生现在耿耿于怀， 只是碍于羞耻和自尊，才一直忍耐着没有直接发作。
少年人的温柔总是包含着心软，愤怒背后还是留着一层不舍。寻舟现在可不敢嬉皮笑脸哄潮生， 只能谨慎地说“路太黑了，你别总想着甩开我。”
这话指的是两人互相牵着的手，潮生试了两次把手抽出， 发现都被寻舟紧紧攥着， 索性放弃挣脱， 但还是态度生硬地告诉寻舟“到缆车就松开。”
“行。”寻舟一口答应。一进车厢，他就老老实实松开手，自然而然地伸胳膊搂住了潮生肩膀。
潮生紧绷着力气， 低着头，没有太大反应。
半路上， 潮生努力回想自己到底跟“坐标轴y”说了多少关于寻舟的事。回忆到最近， 潮生意识到自己全他妈说了。
哪怕是互相喜欢确认过心意的人，彼此的心里也该留一块私密空间用来储存私人情绪，而他在寻舟面前却毫无保留。那些难以启齿， 那些欲语还休，那些他对寻舟的好感从负到正， 一点点累积的全过程都被本人掌握知晓。
羞耻心爆棚。
尤其是在他想起来自己曾经给y发过连续好几条“好喜欢他”的告白后， 更加无地自容了。
潮生被寻舟搂着回民宿， 进屋先洗了个热水澡暖身子。他动作很磨蹭， 不管是打发泡沫还是冲水都故意在拖延时间，就是不想太快出去跟寻舟见面。
最后还是寻舟走到浴室敲门，提醒他时间“别洗太久，小心缺氧了。”
潮生在里面不耐烦地冷哼一声，抬手用力挥下去，“啪”地一声把淋浴关上了。
因为怕尴尬，也舍不得，潮生不想冲寻舟发火，只好拿周遭物品撒气。其实他愤怒阈值很低，只不过太容易被感化动摇，所以才显得脾气好。
而且潮生知道寻舟太狡猾了，要是自己现在慢半拍地恼羞成怒，寻舟绝对会把态度软化到极限来道歉，就是认准了他吃软不吃硬，一顺毛就能温顺。
潮生换好睡衣，把毛巾披在头上，一出门就目不斜视地回自己房间。他没关门，因为知道寻舟肯定会过来。
果然，没多久寻舟就拿着吹风机进屋了，二话不说插上电源，站在潮生面前，似乎是在等待他把头上的毛巾摘下。潮生对他视若无睹，自顾自用湿漉漉的毛巾擦还在滴水的头发。
寻舟干脆伸手扯下来，“我来吧。”
潮生没说话，任由他拿着吹风机对准自己头顶。
由于晚上哭了一阵子，又受了风，潮生现在头隐隐作痛，幸好在强力的热风吹拂下有了轻微缓解。寻舟手掌轻轻抚弄，单手把他交缠在一起的发丝耐心地捋顺。
吹风机开关合上，屋子里又安静下来。潮生感觉自己头上的水分都蒸发干净了，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发丝上残留的热意。
结果又被寻舟握住了手。
潮生懒得与他计较，沉闷地说了句“我睡了”，就抬起腿缩进被子里。
眼看潮生准备躺下，寻舟低头道晚安，然后在他白皙的指尖留下浅浅的吻。潮生手掌上的酥麻迅速蔓延了大半个身子，令他条件反射地颤了下肩膀，把手抽回来了。
潮生不敢多看他，赶紧侧身躺下来，紧闭眼睛。等寻舟帮他关了灯，离开房间后，他才如释重负地深呼吸。
他在黑暗中睁眼愣神，过了一会儿，枕头边的手机亮起来了，还伴随着一声谜蓝的消息提示。
潮生皱起眉头，抓起来一看，是“坐标轴y”发来的。
坐标轴y怎么样你俩到哪一步了
潮生一愣，随后心想神经病啊。
然后给对方发了个“滚”字。
坐标轴y不顺利吗哪里出问题了
潮生现在看见这个软件这个账号就心里冒火，没想到寻舟居然还好意思用它在自己眼前晃悠，这不是又在提醒他，之前和y的每一次聊天都愚蠢透顶吗坐标轴y算了宝贝儿，忘了他吧，以后跟我过。
看他还在坚持精神分裂，潮生气急反笑，利落地给寻舟发了个“不要”。
坐标轴y为什么我没他帅讲真的，我也挺好看的，要不我们奔个现潮生在屋子里嗤笑一声，盯着这条消息半天，想象出寻舟此刻在外面抱着手机的样子。还是完美无缺的侧脸，眼睛嘴巴都一如既往带着男人沉稳的笑。
果然还挺好看的。
潮生这下总算愿意暂时配合寻舟的表演“哪里奔现啊”
坐标轴y你那里。
“什么时候啊”
坐标轴y现在。
看到那两个字后的下一秒，潮生的房间门就被人轻轻敲了两次。
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了潮生怨它没骨气，总是不经过自己同意就到处乱撞。
坐标轴y我到了，你人呢
潮生急促地呼吸，从床上翻身坐起，反复打字又不停删除，最终给“坐标轴y”发了一句话“我来了。”
没出息的不是怦怦直跳的心脏，而是那个“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寻舟的自己。不愿意受委屈的同时，也不舍得把类似的心情报复给寻舟。
潮生慌乱之中把拖鞋穿反了也毫无知觉，走近门口，犹豫几秒，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丝缝隙。
只要他肯留出这一条缝，寻舟就敢把剩下的全部推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