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102)
作者:初禾
时间:2019-01-12 00:22:23
标签:推理悬疑
花崇没有推脱。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在其位负其责,重大案子接踵而至,重案刑警们没有“挑肥拣瘦”的权力。这次唯一不同的是,失踪的陈韵可能还活着。
陈争明白他的想法,默许他将主要精力放在王湘美和陈韵的案子上。
半夜,法医科完成了尸检,徐戡拿来的报告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死者是两男一女,后脑均有钝器伤,但不足以致死。尸体烧毁严重,但还是能提取到DNA。肖诚心那边的现场调查已经基本确定这三人的身份,现在还在等DNA的比对结果。我要说的是……”徐戡顿了顿,“这三人死前被束缚,肝肾的病理检验显示,凶手对他们使用了七氟烷。”
此言一出,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肖诚心都想到了受害者生前可能被注射或者吸入、食用了某种药物,重案组的大家自然也都想到了。但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个案子竟然又与七氟烷有关。
片刻,花崇冷声问:“剂量如何?”
“稍微过量。”徐戡道:“这三人和王湘美不同。王湘美的直接死因是七氟烷严重过量导致的急性肾衰竭。这三人是被活活烧死,他们的呼吸道有‘热作用呼吸道综合征’现象,口腔里有大量炭末沉积,体内的七氟烷剂量不足以致死。凶手对他们使用七氟烷,并束缚住他们的身体,从动机上看,应该只是为了将他们固定在助燃物中。七氟烷麻醉效果非常稳定,这些人在被焚烧之前,不会提前醒来。”
张贸听得毛骨悚然,肩膀颤抖,低声道:“这太,太残忍了吧!凶手跟他们有什么仇啊?杀死还不算,居然在使用麻醉剂之后再烧死!”
“现在七氟烷这么容易拿到吗?”曲值道:“怎么谁都有七氟烷?还是说凶手其实是同一个人?‘他’先杀了王湘美,再因为某种原因,对虚鹿山上的这三人动手?”
“那王湘美和这三人有什么关系?”
刑警们粗声粗气地讨论起来,基本上所有人都在吸烟,会议室乌烟瘴气,越来越吵。
陈争敲了敲花崇面前的桌沿,问:“王湘美那个案子,七氟烷的流通渠道有眉目了吗?”
“医院渠道已经排除,其他途径还在查。之前我们认为王湘美的死与器官交易有关,但是这段时间查下来,没有发现器官贩卖组织在市里出没的迹象。凶手得到、使用七氟烷,应该是有其他途径和目的。”花崇说。
“七氟烷这种药物太特殊了,和氰化物之类用滥了的毒药不一样。既然两个案子都涉及七氟烷,那要么凶手是同一个人,要么他们在同一个地方拿到了七氟烷。其他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实在太小了。”陈争沉吟片刻,又问:“如果不是器官贩卖组织,谁还会有这么多七氟烷?”
花崇揉着眉心,脑中无数个画面正在冲撞。
近来经手的几个案子,看似毫无关联,但它们两两之间都有些许共同之处——钱毛江等人死后被焚尸,地点在洛观村,现在这个案子的三位受害人在洛观村被烧死,两案的共同点是火与洛观村;王湘美的死亡与陈韵的失踪,共同点是两人都是家庭条件中等偏下的小女孩,且父母有不同程度的失职;王湘美与被烧死的三人,共同点是都被使用过七氟烷。
至于七氟烷的非法用途……
七氟烷是手术用麻醉药,正规医院会用,黑市器官交易会用,雇佣兵、毒贩、武器走私贩、涉恐组织等一切与暴力有关的团体也备有。
想到涉恐组织,花崇一个激灵。
当年在西北边境的莎城,他所在的小队曾经在摧毁一个武装据点后,发现了一批急救用药,其中就包括七氟烷。
对恐怖分子来说,受伤后如果不能及时进行手术,后果极有可能是死亡。于他们而言,麻醉药是活命的必备品。
但这里是远离边境的洛城!
如果连洛城都有了涉恐组织的踪迹……
“花队。”柳至秦碰了碰花崇的手肘。
花崇深吸一口气,嗓音低沉,有轻微颤抖,“我现在脑子很乱。”
柳至秦温声说:“我明白。”
在病理检验查出七氟烷之前,虚鹿山的案子和王湘美、陈韵的案子完全没有关联。虽然被烧死的人死状凄惨,但人死不能复生,重案组的重点仍然在寻找陈韵上。可是现在,两个案子被七氟烷联系到了一起,这就引出凶手是否是同一人的两种可能。如果是同一人,那追查虚鹿山一案,陈韵说不定会获救。如果不是,那追查七氟烷的流通途径,也有希望救下陈韵。
横竖都无法再将两个案子撇开分别查。
案子分不开,人却没有三头六臂。
这种多个重案全部悬在头上的压力,不是所有刑警都能承受。
柳至秦有些担心,情不自禁地抓住花崇的手背,用力握了握。
花崇没有将手抽回去,而是侧过脸,目光落在他的眸底。
“我们一起想办法。”柳至秦说着又握了一下。
花崇心头沸腾的情绪渐渐平复,摁灭快烧完的烟,“嗯。”
这时,DNA比对结果终于出来了,综合肖诚心在现场掌握的信息,三名受害者分别是——
范淼,男,27岁。盛飞翔,男,27岁。周良佳,女,28岁。
他们老家都在函省羡城,如今在洛城工作生活。范淼和盛飞翔合伙开了一个名叫“风远”的印刷工作室,主接广告宣传单、渠道杂志印刷等生意。周良佳是护士,供职于洛安区一家私人牙科诊所。
三天前,即9月3号,他们三人与另外两名在洛城定居的羡城老乡自驾前往洛观村度假,住在“山味堂”农家乐。
“这是巧合还是什么?”张贸心脏狂跳,“‘山味堂’老板的大儿子不就是钱毛江吗?他是十年前村小积案的受害人啊!‘山味堂’的房间那么紧俏,不提前半个月根本订不上。他们怎么就那么巧,刚好住在‘山味堂’?”
“钱毛江是十年前积案的受害人,而‘山味堂’老板的小儿子钱闯江有作案动机。”柳至秦说:“他们住在‘山味堂’,难说是不是巧合。”
众人议论纷纷,花崇及时叫停,“我们现在对死者的了解不够,联想太多对案件的侦破没有意义。陈队,现在能立即调直升机吗?”
陈争点头,“可以。”
“那曲值和刑侦一组留下。”花崇看向曲值:“我们组里你再挑几个人。第一,天亮后查这三个死者的社会关系;第二,继续追踪七氟烷的流通渠道;第三,注意陈广孝一家。”
曲值握了握拳头,“是!”
“其余人跟我去洛观村。”花崇站起来,“马上出发。”
??
黎明之前本是洛观村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但是今日不同,虚鹿山上烧死了三个人,整个村庄气氛为之一变。往日山上的帐篷、木屋人满为患,现下根本没有人敢住在山上,全部跑下山,挤在村子里。车技好、敢在夜里开盘山路的人已经驾车离开,剩下的人大多整宿未眠,等着天一亮就走。
一夜之间,各个农家乐收到无数退订申请。一些客人即便讨不回房钱,也决意离开。村里镇里的官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忧心洛观村耗时数年打造的旅游资源将毁于一旦,一边又害怕自己因为虚鹿山上的事故被追责。
毕竟景区发生了这种事,必须有人被揪出来承担责任。
当初接待过花崇和柳至秦的菌子店老板娘半是兴奋半是惆怅地坐在店门外,看着行色匆匆的游客,夸张地叹了口气,捶着酸痛的腿自言自语道:“嗨,还真被人家说中了!这火啊,烧得可真旺叻!”
钱庆的父母站在家门口,望着被灯光照亮的虚鹿山。那里已经没有火光,也没有音乐,连硝烟的味道都被夜风吹散,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
空气里,甚至有初秋的桂花香。
“又有人被烧死了。”钱母低喃道。
“嗯。”钱父应了一声。
“是谁呢?”钱母眼里突然有了泪,“小庆离开都十年了,咱们村里居然又有人被烧死,怎么回事啊?”
钱父叹息,“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
屋里传来小孩的声音,“妈妈!妈妈!你们在看什么?”
闻声,钱母转过身,牵住小儿子的手,眼中的怅然阵阵化去,话题一转,抱怨道:“还是生儿子好啊,看咱们小胜多乖。盼子这个女儿我算是白生白养了!一点不懂体恤家里的难处,小胜上学需要钱,她住在镇里,日子过得那么好,也不知道往家里汇些钱。”
“女儿家,都这样的。”钱父摇摇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当没生没养吧。咱们家有小胜,只要小胜平平安安长大,别像小庆一样,我这辈子也就知足喽。”
夫妻俩和小儿子回到屋里,关上了那扇村里给农家乐统一安装的装饰门。
“山味堂”是洛观村里客流量最大的农家乐,此时挤在前厅退订的客人也最多。前台小妹忙得不可开交,情急之下用土话骂了人。向来待客颇有风度的钱锋江神色极为不耐,抛下前厅的糟心事不管,一个人在后院抽烟。
游客被火烧死这种事对洛观村的打击可能是毁灭性的,一旦没了游客,那整个洛观村就断了生计。这些年,大家是靠着旅游资源才摆脱过去贫困的生活。小时候的贫穷,他实在不愿再次感受。
钱闯江从楼上下来,仿佛对虚鹿山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钱锋江看到他就心烦,指着前厅的方向,“那边忙不过来了,你去看着。”
钱闯江没动,木讷地站着,片刻后唇角向上勾了勾,发出一阵压抑低沉的笑声。
“你有病吗?”钱锋江头皮一紧,“你笑什么?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笑得出来?”
“不就是烧死了人吗?”钱闯江的声音像裹着砂石,听上去非常粗粝,“村里烧死的人还少?”
钱锋江吓了一跳,眼神一寒,“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钱闯江摇摇头,絮絮叨叨:“有人被烧死,那说明他本就该死。”
“我操!”钱锋江拧住钱闯江的衣领,“别他妈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