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过敏[ABO](7)
感情这事儿,还真没什么先来后到。
与其说不平章岩把阮巍临撬走,不如直面心底的羡慕。他这一圈的好友里这小两口不用说,李信更是妻女双全,连袁乐和钟沛笙拉拉扯扯也有几个年头了,也就他都快三十岁还孤家寡人一个,感情史惨淡。
但也不是完全空白。算算离约定的日子只剩四天,他摸了摸纸袋里光滑的衣料,这是阮巍临今天专程陪同他挑选的成果。
他要去见他割舍不掉的念想,命定的因果,唯一的牵绊。
天色将晚,现在回家也没事可做,姜烁决定随便晃悠几圈再吃个晚饭。这个商区离他家挺远的,平时很少来,一时乱了方向。经过一片灯光迷乱的区域抬头瞅了瞅,是个游戏厅。他站在门口向里张望,到处是背着书包的学生,每一张专注的脸上都洋溢着年轻二字。他一颗将将迈进中年的脆弱心脏受到打击,还是选择离开。
背后的音乐震天响,姜烁被吵得头疼,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呆着,手掌抵着一边眼睛往前走,迎面撞上什么小东西。
罪魁祸首脱口而出陌生单词,随即又改口成中文,一抬头换上吃惊的神情:“诶,叔叔?”
这个剧情怎么有些似曾相识呢。姜烁低头看去,是个小小的女孩,也就到他腰那么高,有些眼熟。但他怎么也想不起相识的缘由。
后面急忙追上另外一位姑娘,本想替小孩儿道歉,却听见这么一出。不同的年纪表现出同样的诧异:“岁岁认识他?”
“认识呀。”小的那个回答。
姜烁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小姑娘点点头,扬起灿烂的笑脸:“冰淇淋!”
啊。
味觉总是连通着记忆,姜烁想起来了。
博物馆休息区的偶遇,梁龙尾巴下共坐一块儿的食伴。姜烁没想到会再相遇,更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他蹲下来摸摸她的头:“你好呀,小家伙。”
他们并没有耽搁太久,寒暄都算不上地招呼几句,很快姑娘便领着小孩子离开。姜烁一个人去找地方吃饭,坐在靠窗的位置琢磨方才的相遇。
原来熟悉感是来自那里么?
可姜烁总觉得,好像不止见过一次了。
他在路上看见可爱的小孩子去逗一逗不是一两回,怎么偏偏这一个如此熟稔,模样、语调,气息……好似某种隐晦的朝夕相伴酿出的亲近。
他在那里半是品尝美食半是思考人生,没有发现窗外的什么人同自己擦肩而过,谁也没有看见谁。
*
联系上乔觉、提出要见面时姜烁没料到对方会那么快答应,而且相当之平静。彼时从电流里听见的声音有些微的失真,直到和这个人面对面了,先前虚无的怀念才有了实感。
他们在一起好些年——哪怕“在一起”这个词并不严谨。关系一度到了只要没同时出现就会被别人问另一个在哪里的地步,好像被所有人都认定不会分开,仿若共生,一晃却已经别过四年。
他早就让阮巍临陪自己去挑衣服,今天理所当然郑重打扮了一番,对方却穿得很随意,姜烁想某种程度上这算是他们对于这场赴约的态度表现。不过他也没多在意就是了,那么久没见,现在他只想好好看看对方。
乔觉还是和以前一样口味清淡,吃得很慢,吃得很少,话也很少。
但姜烁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你的脸……”
“没事。”乔觉低着头慢条斯理切着水果,想了想还是补上个解释,“有点过敏。”
“你会过敏?”姜烁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乔觉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姜烁随即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妥——他不知道的事情,在这错别的几千个日夜里,已经累积太多太多。
“没想到你会回来。上次见面都没好好说上话,真是……很久不见。”
“……嗯。”
他感觉得出乔觉没多大聊天的欲望,挑挑拣拣出最老套的句子:“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他心知肚明这问题根本没有意义,还是想要一个回答,哪怕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想要听到的是肯定还是否定。
但乔觉没有给予希冀中的任何一种,只是笑了笑。
另一个人在他对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聊着不温不火的话题,戴着不亲不疏的面具。料理重逢这件事上对方要比想象中成熟高明得多,而他立场薄弱,措辞匮乏,心思摇曳,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这些年、甚至是乔觉刚离开的那些日子里姜烁都未像今天这样深感前路空茫,只余叹息。
*
这一顿饭的时间并没能聊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事实上姜烁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更不敢去想乔觉还能愿意给他什么。
吃过饭他送乔觉回家,停车场寂寂无人,安静地只剩下他们由远及近的脚步,车门门锁解开“滴”的一声响彻四周。乔觉没有推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下意识瞥了眼后视镜下方,那里曾经挂着他们一同在庙宇中祈福的平安牌,现在空空如也。
姜烁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满脑子嗡嗡直响——他和乔觉居然又身处同一狭小的密闭空间,甚至是几日前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这个他日思夜想的人近在咫尺,在大脑发出指令以前信息素已经慢慢溢出包围了两个人全部的感官。他没心思分辨它、它们属于谁,只知道他如此想要接近旁边人。
如果拥抱和亲吻他的话,姜烁想,是不是一直以来生命中空缺的那块拼图,就能够被填满?
他们曾在相似的场合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如今相距不远,却几乎成了陌生人。冲动灼烧着理智,如果能把一切推脱给信息素让人意乱情迷——
“阿乔,我……”
他越靠越近,即将触碰到身边这个人,手掌试探性地抚上他的后颈,几乎凭着肢体的记忆找到腺体处。
但乔觉并未如他预想中回应等同的颤动。
“如果你现在吻我,”乔觉平铺直叙,无悲无喜,“我一定会揍你。”
“……抱歉。”姜烁僵住了,猛地退后,深吸一口气,“是我冒犯了。”
空气尴尬地停滞了几秒,彼此的心跳声在车厢中无限放大。
“送我回去吧。”半晌乔觉叹了口气,“然后……以后,不要再见了。”
*
乔觉关上门,听见车子的声音愈来愈远,紧紧攥住衣领腿一软顺着门滑落。
明明在出门前喷了那么多抑制剂、还吃了药,明明以为自己已经做足心理准备,明明花了这么多年涂抹掉条件反射般的影响,为什么还会这样……
为什么,总是在这个人面前溃不成军。
幸好今天把岁岁送去了梁忍那边,没让孩子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一面。话说出来显得残忍,但他确实没办法在重逢姜烁之后的短暂间隔中,就能整理好心情去面对属于后者的血脉。
在他见到姜烁的那一刻,身体就像有了自主意识那样撤下防备的力气。若不是脑海中还有一根紧绷的弦狠狠勒着他的意识,早就撑不下去了。而姜烁靠过来的刹那,再习惯不过的信息素混杂着千百次的回忆沉沉向他俯瞰过来,所有的既甜蜜又苦痛的过去压得他喘不上气。
还好他尚未完全迷失自我,还能叫停。
……还好停下来了。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姜烁呢。是对自己的认知有多浅薄、多糊涂,才自信满满即便发生任何事也不会有差错。结果就只是见面而已,就心慌意乱,方寸尽失。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功亏一篑,又回到原点。
姜烁想见他。
姜烁要送他回家。
姜烁说你要不要和我……?
姜烁第一次抚摸他的身体。
姜烁为他临时标记。
姜烁告诉他今晚不能回来,让他自己早点睡。
姜烁吻掉他的眼泪。
姜烁说那我不去送你了,以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
疼痛的窒息感顺着血液一路逼至五脏六腑,烧灼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乔觉抱着头,把自己埋进膝弯。
谁来教教他要怎么抗拒这个他唯一爱过的人,他不会啊。
第九章 长路未觉冻
那是块没什么特别的牌子,粗糙的木制,刻着的祈愿歪七扭八:平安顺遂。上面系的红绳已经褪色,颤颤巍巍随时都会断裂。
姜烁把它从后视镜上摘下来,拿在手里把玩。他们挨得很近,属于Alpha的信息素盈满鼻腔和知觉,挟着不可抗拒的压迫性和诱惑。
“我看见了哦。”姜烁拇指指腹摩挲着刻字的凹痕,悠悠然捅破最大的秘密,“你的小朋友。”
乔觉浑身一颤。
“那个小朋友,就是你和我当时说的……重要的人……吗?”
姜烁的话将时间线从现在拉回到从前,那是当初乔觉提出分开时的借口,也是他们最开始约定中的一部分。
他该承认还是否认呢。是,也不是,取决于听众如何理解,而他知道姜烁一定会理解成他不希望的样子。
姜烁知道他不想回答,自顾自说下去:“本来我在想,是不是你有了新生活,被一个陌生的、我不认识的Alpha标记——”他的嗓音蓦地沉下去,坐了过山车似的又不留痕迹打转回正常语气,甚至是轻松的,“可是就我所知,你身边没有别人。”
乔觉抓住衣服边角,冷意和慌张从毛孔中渗出。
“年龄也差不多吧?三四岁的样子。
“是你离开我那么久。
“我一直想不通,当初我们明明好好的,你怎么那么突然就……难不成你是因为这个原因?
“与其用借口和谎言隐瞒下去,不如坦白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
“你想太多了。”他必须要反驳。这不该是姜烁觉察得到的可能性。乔觉尽力克制自己,“如果是你的,你会感觉不到吗?血浓于水的东西——”
“怎么感觉不到?”信息素更浓烈了,姜烁愈靠愈近,低低笑起来,像某种无法挣脱的蛊惑。乔觉浑身失了力气,怎么也动弹不了。
姜烁说,当我见到她……当她见到我,她会认出我来。
“爸爸……爸爸!”
软绵绵的嗓音像朵被压缩的云那样钻入他的听觉,乔觉为这突兀而至的呼唤声从半空中猛然跌落,才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梦。
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岁岁穿了件有兔耳朵的连体睡衣,一手夹着桃子一手拎着自己的小杯子,趴在床边看着他。乔觉以前的生物钟稳定,不会比她晚太多,只是自从回到热带一切都乱了套,十有**得等到岁岁来喊他起床。
小姑娘衣服上的雪白容貌和奶酪色的桃子混杂在一块,和她的声音一样绵软。乔觉拨弄了一下她乱糟糟垂在额前的刘海,不难理解方才的梦——该说是噩梦——那是他从和姜烁见面、甚至倒推到回国开始一直在担心的事情。
果然是日有所思吗……
担惊受怕久了,偶尔他甚至想要破罐子破摔让姜烁知道算了,又在下一秒否定这个荒唐的念头。
他不希望自己和女儿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更怕自己禁不住教训重蹈覆辙,再一次陷进泥潭。
“爸爸,”岁岁又一次打断他的思绪,把桃子搁到床上,“猫猫掉毛。”
“没关系,它还会长的,会变得更漂亮。”乔觉抚弄着猫咪的耳后,“牛奶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