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契黑白(53)
“嗯。”李光北应了一声,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你打算怎么做?”
听到这话,李光北才转过头来,他看着陈东严肃的表情,不禁笑了笑:“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那么多小辫子让她抓的。”见陈东似不太相信,他拉过陈东的手,转移话题道,“我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幸好我们还没有真正在一起,否则我估计昨天雪狐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情想这种事——陈东在内心吐槽,嘴上却说:“说起来,你和雪狐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说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这人,你信吗?”李光北说。
李光北的神情不似说谎,更何况眼下这种情况,陈东也不认为他还会刻意隐瞒什么,于是皱眉道:“如果之前没有接触,那雪狐为什么如此针对你?又是给你下毒,又是给写信检举你,这是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的架势。”
“我刚刚和曹帆也在说这个问题。”李光北说,“然而事实就是,无论是我还是我们李家,都没有和这个雪狐有过任何的接触。目前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雪狐对魏尚武这个雇主太尽职尽责,因为我坏了她的好事于是恼羞成怒转而找我麻烦,否则我真的想不到她抓着我不放的原因。”
这个推测实在是有些扯,所以一定还有些内情是他们尚未掌握的。他们现在必须尽快找到这其中的原因,否则他们将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了李光北的病房,这其中有曹帆、李光北的秘书小许,还有李光北公司的法务和其他一些陈东不认识的人。李光北对陈东开口道:“抱歉,我今晚大概要霸占一下这间屋子了,能麻烦你去曹帆的病房住一晚吗?”
陈东知道李光北今晚肯定要忙,所以点点头,拿起一些简单的东西,跟曹帆离开房间。
李光北和陈东的病房外一直是有值班警员把守的,见到陈东抱着东西出来,小警员愣了一下,陈东解释了一下自己今晚要换房间,小警员虽然意外,但一看陈东要去病房就在隔壁,便也没多阻拦。
隔壁的病房也是单人间,曹帆整理床铺的空档陈东脑中不禁有些走神,他先是想到李光北果然是故意和自己挤一间病房的,继而想知道他和曹帆打算怎么应对王卉的举报——有一刹那陈东几乎要开口去问了,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了回去。王卉举报是她的合法权利,如果李光北确实做了有违法律的事,那么他被检举被审查也是应得应受,不能因为自己和他的关系就有所改变——
关系,自己和他……不是还没有关系么?
即使不能对外人承认,陈东自己内心却清楚,他对李光北的感情,确实不能用“朋友”二字来定义。如果是朋友,刚刚听到沈严说他被举报的时候,自己心里不会那么担忧。
然而,越是担忧,他就越不能去问。自己的身份决定了自己必须要在整件事中置身事外。
希望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没有问题,希望你能度过这一关。
曹帆收拾完东西便离开了房间,陈东关上房门,拿出了电脑和纸笔——他不能参与举报的事,但是他可以参与案件的侦破,雪狐这个人带给他们太多麻烦,一定要赶快抓住她。
于是,陈东开始细细梳理案件的全部经过,从一开始自己被投毒,到警队被埋伏、再到李光北被枪击,魏尚武越狱、雪狐逃脱、自己被绑架、李光北被下毒……越梳理陈东的眉头就皱得越深,整件事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一通笔下推演,再加上从网络上搜集到的一些信息,陈东心中隐隐有了些想法。这些东西电话里说不清楚,于是陈东决定亲自去警局一趟。
走廊里值班的警员看到陈东换了衣服出来,立刻站起身来:“陈处您要去哪儿?”
“我有些发现,想去警局一趟。”
“可是您现在出去……”年轻警员有点为难,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如果陈东要离开,李陈二人间他势必顾不到一方。“您能不能稍等一下,我联系个同事过来,陪您一起过去?”
陈东很想说不用,可是想到自己昨天被绑架给所有人添的麻烦,只好点头同意。年轻警员立刻打电话联系人,不一会儿一个警员开车来到了医院,直接护送陈东去公安局。
公安局内大多数人已经下班了,不过刑侦队的灯依旧亮着,只见沈严以及另外两个警员正凑在一处,似乎还在研究案情。
“陈处,你怎么过来了?”见到陈东出现,沈严很意外。
“对这起案子我有了些想法,想和你们说一说。”陈东看了看沈严身后的两人,“怎么样,方便吗?”
“方便,我们也正在说这件事。”
沈严给陈东拉了把椅子,让他在自己身旁坐下,同时介绍道:“晋松带人去北京了,北京警方现在已经开始对王卉进行调查了,等晋松和他们会合,应该会有更多的发现。”
“那目前都知道些什么了?”
“王卉,26岁,四年前进入新华社工作。三年前她作为战地记者在报道国外的战争中表现出色,被调入了北京分社。不过她据说在两年前一次采访中受了伤,这两年不时会请假休养。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有充足的时间参与作案却不被人发觉。”
“人际关系呢?”
“据说她的父母都去世了。其他的暂时还不清楚,北京方面还在查。”沈严说完问陈东,“陈处你刚刚说有发现,发现了什么?”
“我梳理了一下整件事情的经过,发现了这么几个疑点。”陈东开口道,“首先,整个事件中,凶手的行动目的并不一致。一开始雪狐对我下毒是为了引公安上当,而后的爆炸也好、投毒也好,针对的都是国家机关;但是对李光北的事不一样,无论是一开始的枪击还是这次的投毒,都是只针对他一个人,目标非常私人化。”
“一开始的枪击我们已经可以确定,是缅甸人的意思。”沈严说,“这一点无论是魏婕还是郭昂基都已经确认了。但是后面的绑架和下毒,无论是郭昂基还是魏家人似乎都不知情。我们提审过这几个人,当他们听说你和李光北的事情的时候,他们几个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我相信他们对这件事都不知情。”沈严确定地说。
“所以说,昨天的事还是雪狐的个人行为。”陈东说,“这就涉及到我想说的第二点,我觉得我们之前对雪狐的分析可能不太对。”
沈严眼神一动:“怎么讲?”
“我记得你们之前说有线人讲雪狐是个用毒的高手,可是看她这两次下的毒,一次砒|霜、一次有机磷,都不是专业的暗杀毒|药。假如雪狐用的是氰|化物的话,无论是我还是李光北,估计早就躺在太平间了。”
氰|化物是常见的剧毒物质,一般人摄入后几秒钟即可出现症状,如果达到致死剂量,被害人将迅速昏迷并死亡,有所谓“闪电式死亡”的说法。以致死率来说,它确实要比砒|霜或有机磷好太多了。
“有机磷和砒|霜的唯一好处是获取容易,但是氰|化物的制取也并不难,有化学基础的话几十个杏仁就能提取出来。而雪狐从头到尾都没用过它,说明要么是她不知道这种物质,要么是她知道但没有获取的途径——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与所谓‘用毒行家’的说法有很大差别。”陈东说,“所以我怀疑她其实对毒|药并不了解,我们对于她的侧写需要做一些调整。”
听完陈东的叙述,沈严目光涌动。他对自己身旁警员说:“小皓,把你刚刚的想法和陈处说一说。”
那警员点点头,对陈东开口道:“陈处,其实刚刚我们也在讨论这个问题。我对雪狐做了些背景调查,发现从目前获取的信息来看,能确认为此人所参与的犯罪案件多为盗窃案,其犯案手法为通过变装易容混入目标,对被害人进行麻醉,而后偷走相关物品。而她参与的杀人案其实很少,尤其是毒杀案。我目前查到的最早的一例是三年前她在一起案件中杀死了一个计划杀妻骗保的丈夫,当时使用的是砒|霜。而且,她在现场留下了几个字:畜生,猪狗不如。从她的言语及字迹来看,我也认为此人的受教育程度不高。”
陈东点点头——这和自己的结论很一致。
“我以毒杀、非亲属作案、女疑犯为关键词,检索了这几年各地发生的一些尚未破获的案件,从中找到了四起很像雪狐所为的案件,被害人均是莫名中毒而死,而嫌疑人都是一个个子不高疑似女性的人。”沈皓着将材料递给陈东,“这四起案子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被害人都是家庭暴力中的施暴者,或者是对家人不管不顾的负心汉。”
陈东翻看着文件,发现果然如沈皓所说,但他同时也注意到另一个细节:“这四起案子中小孩子都没事,但是雪狐第一次给我下毒时,她却没在意佳莹的死……”
陈东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沈严一见忙问:“陈处,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陈东思量着说,“当初我中毒的事,我们是推测雪狐跟踪过我和佳莹,所以知道佳莹喜欢那家快餐店,于是选择在他家的咖啡小料中下毒。但问题是佳莹那段时间一直在减肥,喝咖啡从来都是不加糖奶的,而雪狐的毒却是下在了糖中……当时我没想这么多,但是如果雪狐是真的知道佳莹不会加糖的话……”
“那么她就完美地避开了你女儿,而只针对你下毒。”沈严补全。
屋内一时有些安静,所有人都对这个推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个雪狐能将事情计划到如此周密的程度?还是他们想多了?
“其实我觉得,”这时候,沈皓再次开口,“无论雪狐当初有没有完美地避开陈处的女儿,至少说明一点,就是他对陈处的女儿是没有那么大杀机的。这并不违背我刚刚对她的分析。而如果这些真的都是雪狐的所为的话,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做一个大胆的猜测,雪狐本人就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这事情很可能发生在她小时候,并且,她或她的家人可能有过对施暴者进行毒杀的行为。”
“一般采用下毒方式犯罪的多为女性,”陈东说,“如果是她母亲犯罪的话犯罪记录应该可以查到,但如果是雪狐本人的话可能就有些难度了,毕竟未成年犯罪记录是不公开的。除非我们能确定她所在的地方,有针对性地去查。”
“‘雪狐’这个名字本身就很有北方特色,而且之前掌握的信息也说她的口音偏向北方。”沈皓说,“再结合上‘投毒’、‘受教育程度不高’这两条,我觉得有筛选的可能。”
“陈处,”这时沈严开口,“沈皓所分析的这些其实推断的成分很多,不能保证完全是正确的。不过因为我们之前对雪狐掌握的信息太少,所以我也同意他另寻途径试一试。现在北京警方方面已经开始起底王卉了,如果能有更直接的线索,我们也许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犯罪侧写也是刑侦科学中的一种,我觉得这小警员分析得挺合理的。”陈东说着看向沈皓,“这小同事看着眼生,之前咱们是不是没见过?”
“陈处,你不觉得他长得和谁很像?”一旁的秦凯冲着沈严眨眨眼。
陈东看看沈严,又看看沈皓,一时有点不明所以。沈严笑着说道:“陈处,这是我弟弟。”
“啊!”陈东恍然大悟,“呦巧了,你们这是‘上阵亲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