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久久空着的心窝里忽然染上了一点温暖,俯身与它平视,向它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韩奇奇。”
“走吧。”韩竞抬抬下巴,说:“我们去十几年前看看。”
叶满轻轻弯起眼睛,他忽然觉得韩竞好浪漫。
两个人迈上台阶,黑洞洞的大门在他们面前大敞,叶满心里渐渐升起冒险的期待。
钱秀立也赶了上来,刘铁独自站在车门那儿冲他们摆手,俞嘉鱼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身边。
叶满稍稍停步,转头向外看,黑云压下群山,一点雨丝落在了他的手背。
他没再停留,向前,踏进了这个废弃医院。
十几年的时间定格,重新开始流动,看不见的黑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偷窥闯入者。
大堂的墙上贴着些公告,纸张脆得剥落,地上东倒西歪着一些杂物,杂物上满是灰。
钱秀立拿着手电筒四处照,说:“那医生叫什么来着?这地方也不小,咱们分开找吧,效率快。”
叶满:“和鹏臣。”
一共四个人,分开就得两两组队,叶满下意识瞧了眼调酒师,那漂亮的青年手插在长款外套口袋里,即使身处在这样破败的地方,姿态也十分悠然,跟逛展似的。
俞嘉鱼是叶满认识的唯一一位调酒师,在他眼里,那基本属于自己完全不知道怎么交流那种艺术家层次的人,潮流且不接地气。
“分开的话……”钱秀立那话说完,没人接口,叶满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和谁都行……”
韩竞看他一眼。
“我和叶满往左边走。”韩竞直接给定了:“半个小时后在这里汇合。”
叶满暗自松了口气,他不动声色向韩竞挪了一小步,好在那俩人没什么异议,一前一后往右边走廊走了。
“不想和我一组?”韩竞挪步,往前走,这么语气平常地说了一句。
第68章
“不是。”叶满连忙追上他, 往后看看确定人走远了,才小声解释:“我只是觉得他俩关系好像不太好,我当然最想和你一组。”
韩竞对他孩子似的表忠心很受用, 勾唇说:“这你也能看出来?”
叶满讪讪的:“可能是我敏感了……”
韩竞:“钱秀立看不上那类型的男人, 但凡遇见都没好脸色。”
那类型?叶满立刻就明白了, 说的是这种中性类型。
可这都什么年代了?叶满觉得不可思议:“纯歧视呗?”
韩竞笑了声, 点头说:“嗯, 纯歧视。”
那俩人的影子很快就消失了,连脚步声也不见,只剩下他和韩竞。
但是叶满并没觉得害怕, 反而觉得这里很宁静,只是一段被时光尘封的遗迹。
到处都是灰尘、破旧的办公桌椅,还有没有被移走的过时医疗器械。
走廊并不宽敞,墙壁上的蓝色墙灰大片脱落, 医院的地形有点复杂, 到处都是门和岔路, 年代久远,早就分不清那些地方曾经是干什么的。
——吱嘎。
韩竞推开一扇蓝色的门,手电照进去, 里面又是空荡荡, 什么也没有。
叶满轻轻蹭去桌上一盒药的灰尘,里面的药剂还透明着,玻璃也完好。
但是它们被丢弃了。
“那是做什么用的?”叶满站在一扇门前, 向里面看,低声说:“有张床。”
“应该是做手术时用的灯,”韩竞不大确定:“东西都太老了,上个世纪的玩意儿。”
上个世纪, 以两千年最初那天终结,那以前的东西放在现在不一定有人认得。
叶满继续向前走,脚下踩到什么,细微响了一下。
他把手电灯光照上去,那是几张旧报纸,吹去灰尘,时间是2009年的。
推开一间又一间的房门,除了几个锁着的,里面没什么大的发现。
转了一圈,两个人在一间看起来像医生办公室的房间停下,办公室墙上挂着个本子,上面写着一些记录。
韩竞站在桌边,用手电打光,叶满轻轻掀开。
那纸很脆了,已经泛黄,小心揭开,第二页开始却还保存得完整。
上面是一些患者名字和病症,下面有医生签字。
这个医生姓李,是个外科大夫。
“这里什么也没留下,”扬起的细微灰尘里,叶满低低说:“和医生真的在这里工作过吗?”
韩竞:“信上的地址没错的话,就是这里。”
叶满:“那谭英一定也来过。”
只是,是另一个时空的事了。
从三楼下来,依然没有找到和医生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叶满有点失望,但这也确实在意料之中。
“没看到钱秀立他们两个。”叶满往楼下走,小声说:“他们好像没走这条路。”
楼梯间有点窄,几乎被杂物填满,上面结了厚厚的蜘蛛网。
韩竞走在他前面,挪开一个架子,说:“可能在楼下等着。”
这楼梯间里太静了,往前往后都看不见窗,叶满有点不敢大声说话,耳朵竖得很高,手电筒不停往四周打量。
他这样做的频率太高,晃得楼梯间里,跟蹦迪似的。
韩竞停步,抬头看他:“怎么了?”
叶满:“……”
他有点为自己的精神敏感感到羞耻:“我、我突然有点害后怕……就很突然。”
他这个“害后怕”不是说恐惧过去后的心有余悸,而是方位上的。
小时候姥姥教给他这么说,意思是走夜路走在最后一位时,背后发紧,老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
韩竞当然听不懂,但是他听懂了“害怕”。
他把手电筒照了一遍四周,从楼梯扶手间的空隙到斑驳白灰的水泥墙上,一切平平常常。
叶满为自己拖延了进度感到羞愧,正想说自己是心理作用,不用理时,韩竞抬步,走了回来。
两节台阶,就那么二三十厘米的距离,莫名就让叶满的心里像是有温水蔓过一样。
韩竞走到他身边,很近的地方,然后站在他的角度,把户外手电筒调亮,整个楼梯间好像开了一盏灯,明明亮亮,顿时有安全感不少。
韩竞把手电筒往上照照,语气平稳地开口:“怎么个怕法?”
叶满心里下意识觉得,自己被站在同角度看问题,被允许说话了。
“我……我老是感觉有东西在看我似的。”叶满羞耻感减弱,很快就说了出来。
他趁机打量四周,想象力有点天马行空:“好像在墙里,又好像在头顶……”
韩竞检查一遍,说:“你走我前面。”
叶满用力点头。
前面的障碍已经被韩竞清理开了大部分,叶满动手搬开一把椅子,放到一边。
这种环境对于洁癖来说有点灾难,但是这会儿叶满也顾不上,他尽量忽略杂物下面粘黑的潮湿和很多条腿、看了就头皮发麻的虫子,快速往前走。
医院一共三层,三个楼梯,中间一个,医院最两侧分别一个,他们现在处于右侧最角落那个,本该是钱秀立他们走过的地方,但是他们应该没有走这里。
叶满在放第二把椅子时脱了手,那木制的椅子就那么“轰”地滚下楼梯,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发出震耳的巨大响动,刺激了极度紧张的神经,让人全身的肉都在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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