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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说有雨,所以第二天程章明拿了伞。
刚出门还好,傍晚天色就变得有些阴沉,到四五点钟开始掉雨点。
今天是老师替他约了另一位教授,行业内泰斗级的人物,对方无意间读过程章明写的论文,对部分新颖之处赞不绝口。教授年事已高,性格却跟老顽童一样,谈到兴起处连喝了四两白酒。程章明是晚辈,喝得只多不少。
七点左右汤琰发消息问他快结束没,他发了定位过去,让汤琰过半小时再出发,没想到半小时后一辆奔驰已经停到楼下。
隔着玻璃看去,程章明一眼认出那是汤琰的车,最后半小时过得有些心不在焉。总算告一段落,他陪同老师和教授一起下楼,又帮他们各自打了车。
雨势已经渐渐大起来,地上溅起不小的水花。
把教授送走,已经喝得晕晕乎乎的老师在一旁招呼他:“章明,别叫车了,一会我直接捎上你。”
只好当着老师的面坦白:“我还有约。”
“不愧是年轻人啊,这么大的雨还有约。约在什么地方?这个点不好打车,我送你一程,上来吧别跟老师客气。”
“不用打车,有人开车来接。”
“是吗?”顺着他的视线,看见车里坐着的人,老师这才顿悟,“喔,是汤琰啊,你小子,这有什么不能直说的?老师又不是外人,把他叫过来聊几句。”
喝了酒的人总是谈性大发。
一直不见程章明过来,汤琰坐在车上正不明所以,搁在旁边的手机响了。
“老师想跟你打声招呼。”
什么?
眼下的情形比婚礼时还要尴尬,该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对方面前?汤琰下意识拒绝:“还是不了吧,我没带伞。”
“我去接你。”
不等他再说话已经挂了。
远远的,只见程章明撑开伞朝自己走来。没办法只好就范。
伞不算大,撑两个人只能说勉强。汤琰紧挨着程章明,在哔哔剥剥的雨声中问:“我应该说什么?”
“问好而已。”程章明轻描淡写。
“这么简单?”
还能有多复杂。
老师只是以为他们一直在一起,碰巧见了面所以想聊几句。
快到面前时,程章明搂了一下汤琰的后腰。
汤琰全身蓦地僵硬。
老师老怀欣慰地看着他们:“等很久了吧,见谅啊小汤,不知道你们要出去约会,还一直拖着章明陪我们两个老的聊天喝酒。”
“哪里的话,应该的。”汤琰脸皮收紧,“他平时经常念起老师。”
“是吗?”一句话把老师哄得大为开心,“以后他单位就在我隔壁,可以经常见面了。今天时间有限没打上麻将,下回你们俩来我家里打,咱们搓它个通宵!”
当年化工系谁不知道黄老师对麻将的爱,那是打上几天几夜也不嫌累的,比搞科研还有劲。
“汤琰不会,我陪老师打。”
“不会就学嘛,咱们实验室出去的哪个不会打,小汤作为家属半点不会那像什么话。”自己的弟子有多死板他是知道的,说不定家教甚严,嫌打麻将不是正经事。老师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教过。”程章明面不改色地说,“有些人半途而废。”
我?
汤琰诧异地看向他,只见他脖颈处些微有些发红,是酒后的症状。
送走老师,程章明重新撑起伞,“走吧。”
身体离得比之前远,回归到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
汤琰还在纠结:“以前你什么时候教过我打麻将?没有吧。”
怎么没有。
程章明身形顿住,看向他:“过年那次。”
啊。
想起来了。
毕业后的第二年吧,他们之间已经不是很愉快,但春节程章明还是准时飞回国内。
看完了奶奶,程章明带回一大堆土特产,腌肉、米糕之类的,两个人吃不完,招待过一次表弟白帆和他女朋友。
当时白帆跟女朋友正在热恋,对方麻将打得很好,所以他就投其所好,吃完饭硬是要摸几圈。
程章明作为主人家只好奉陪。
为了凑人头,汤琰从数牌学起,然而他实在没有赌博的天赋,玩了一会就叫停。
“麻烦你耐心点。”程章明无奈极了。
“麻烦你教好点。”汤琰瞪他。
椅子拉过去,程章明干脆坐到他身边手把手教。牌该怎么算,怎么拆,怎么吃怎么碰,已经打出的牌应该怎么记,什么时候该保守,什么时候该豁出去拼一把,称得上事无巨细,紧急情况下甚至握着手腕阻止他乱打,结果这人天生就牌品差,赢了高兴输了就挂脸,把白帆气个半死,程章明这个师傅也累得要命。
“以后再不教你了。”晚上程章明压着他说。
不教就不教啊。
“……你不在我也不想打……反正一直在输……”
很多事都是,只有跟程章明一起做才有趣。
喘息中搂着程章明的腰,眼中只有天花板上一直在晃的顶灯,耳边只剩下呼吸和心跳声。
雨丝刷过脸颊。
汤琰挎上程章明的胳膊:“靠我近一点,你右边淋湿了。”
程章明身体微滞,挺拔宽阔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不用。”
“怎么不用,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
再没有说话,回到车上,汤琰把雨刷器打开,又一时无言。
过了半晌,程章明先开口:“约我出来是想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汤琰轻声,“就是想给你看样东西。”
打开膝前的抽屉,他从里面把准备好的盒子拿出来。
下一秒程章明脸色就变了。
“这是我从模型里找到的。”抬眸,汤琰慢慢看向他,“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程章明。”
那对戒指就在盒子里。
光芒夺目。
“我知道这是买给我的,我戴过了,尺寸刚刚好。”
“这是之前——”
“不是之前,要是反悔你不会不把它拿走。还放在模型里就说明你没改变心意,我说得对吗程章明。”
在他的注视下程章明深吸一口气,漠然而清晰地说:“你现在问这些干什么?没错,我是想过要跟你求婚。但我们已经分手了,再说这些没有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我说有就说。”
“你——”程章明拧紧眉,质疑地看着他,“汤琰,你究竟什么意思。”
“我爸。”
空气一瞬间凝滞。
汤琰攥紧手,稳住声线:“以前发生的事,关于你父母的……我都知道了。你恨我爸,是不是?所以你也恨我……你恨我是汤乃毅的儿子,活得无忧无虑。对不起,程章明,这七年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原来过得这么痛苦……我只想着自己,只顾我自己的感情,从来没试图了解过你在想什么。”
程章明表情骇然地盯着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绝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的话。
“如果早知道这些,我不会让你那么痛苦的。”汤琰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对你来说太残忍了,跟仇人的儿子一起生活。”
这就是他提分手的原因?
想起那晚的那些话,仍然觉得呼吸困难。
然而这都是上一辈的事,哪怕最恨的时候自己也没想过要迁怒汤琰,更没有什么残忍不残忍。
强行稳定心神,程章明沉沉地说:“错的是汤乃毅,你没有对不起我父母,更没有对不起我。”
“还有。”
还有什么?
汤琰抬起眼眸,很怕会听到一些绝情的话。
程章明却说:“这七年是我自己的时间,好与不好我最清楚,你没有资格替我否定。”
一起供着一套房,长假可以飞回来团聚,会争执,也有甜蜜的时候,密不可分,占有着对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这样的生活是他梦寐以求的,怎么能轻易用痛苦二字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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