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他用最后的礼貌称呼他,抬着眼看高高在上的男人,“给朋友备注什么名称,是我的私事。就算我跟杜宜安有什么私密关系,这也轮不到您来插手,更不必说我跟他之间没有那层关系。”
“没有吗?”杜庭政反问。
蒋屹告诉自己要冷静。
时间一分一秒在走,这会已经快要中午了。
他早晨没吃早饭,一向有规律的进食被突然打断,胃里已经开始抗议地隐隐作痛,还有些恶心。
不能再把时间耽误在这里了。
蒋屹不得不拿出手机来,当着他的面把备注改成了‘杜宜安’。
“可以了?”蒋屹展示给他看,继而把手机收起来。
他扶着椅子想要站起身,一条腿已经虚虚踩到了地面:“现在我能走了吗?”
杜庭政仍旧俯身撑着太师椅的扶手,压迫感很强。
蒋屹眼神一动,从他领口处扫到了若有若无的锁骨。
他收回视线,又被他颈侧的纹身吸引到了。
他万分确定,纹身下是一处烧伤。
第4章 妈的
“看够了吗?”杜庭政冷不丁问。
颈骨上残余的力量犹在,痛感也尚未消散。
蒋屹飞速地收回视线,下意识向后靠,紧紧贴在了垫在椅子上的软垫上。
熟悉的发作却没有来,杜庭政只把身躯压得更低了。
“以后不要再跟杜宜安联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冷漠的视线让人联想到夜间行走的残暴肉食猛兽。
蒋屹几乎无法自由的呼吸。
“你知道后果的。”杜庭政补充道。
蒋屹难以控制地喉咙滑动。在他的视线里,缓而慢地点了一下头。
杜庭政看着他的脖子。
上面有富含情趣的起伏,还有他造成的伤。
蒋屹伸手挡住脖子,再次开口谨慎了许多:“我能走了吗?”
杜庭政视线被阻挡,颇有些无趣地直起身。
蒋屹盯着他。
杜庭政意兴阑珊道:“送蒋教授出门。”
金石送蒋屹出去,几次伸手扶他,都被拂开了。
金石有点不好意思,叫了司机过来,请他上车。
蒋屹拒绝了:“我有私事在身,不劳烦你们了,我打车走。”
金石说:“没有登记过的车进不来,走出去要有一段距离呢。”
蒋屹昨天已经走过了,保守估计二十分钟。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问道:“杜庭政一个月给你发多少钱?”
金石意外地望着他,挠了挠头。
蒋屹无所谓他是否回答:“那就麻烦你让司机送我到公路边。”
“没问题,”金石很快地说,又犹豫了一下,“我工资不愁吃喝的,花钱上面比较自由。如果东西太贵,可以跟大爷申请签单,基本没有为难的时候。”
蒋屹有点诧异,这种较为私密的事情,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告诉别人。
他眯了眯眼,面色毫无变化:“……杜宜安在哪里?”
“在家。”金石说。
“他还好吗?”蒋屹继续问,“杜庭政应该不会跟自己的亲弟弟动手吧?”
他语气里很有一种‘虽然他长得是个人,但是专门不干人事’的讽刺在。
金石怀疑自己理解错误。
因为从没有人敢对杜庭政讽刺。
“不会,”金石说,“大爷一般情况不会亲自动手。”
“当然了,”蒋屹脖子还在痛,嘲道,“因为有你。”
“当然了。”金石也说,有点自豪,“因为有我。”
蒋屹顿时觉得这几句对话纯粹浪费时间,转身上了车,“哐”一声关上了车门。
金石看着汽车开出门,耳麦响了一声,他按住话筒应了,匆匆返回去。
杜庭政正站在圆窗前喂鹦鹉,听见他进门,头也不抬:“送走了?”
“走了。”
杜庭政挑着两粒米喂给鹦鹉吃了,用小铲顺了顺它后脖子上的毛。
鹦鹉说:“金石。”
它在这里呆久了,声调还真有点像杜庭政低沉又带着一点磁哑的声音。
金石汗毛直立:“他问了我的工资,还问了三少的情况。我说够花,在家,他就走了。”
桌子上还扔着杜宜安的手机,静静地聚焦了一缕光,不知投到了哪面墙上。
杜庭政不置可否,吩咐道:“把手机还给杜宜安,告诉他,不许再联系他。”
金石听懂每一个‘他’分别代表谁。
他上前拿手机,屏幕晃动自发亮起,显示出上面的未读消息。
他想起蒋屹走时的眼神,小声提醒:“他们肯定会联系的。”
“怎么确定?”
金石也不知道,他只是下意识涌现出来的直觉,迟疑半晌道:“蒋教授看起来,似乎不像是那么听话的人。”
他一点都不听话。
他戒备地仰着头,膝盖上是伤,脖子上是红痕,眼睛里却都是无谓。
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
杜庭政把尖铲放下,抬眼从圆窗眺望远方。
蒋屹刚刚离开的匆忙。
遗留下了一条围巾。
此刻攥在他的手心里。
·
中午这顿饭是早就约下的,蒋屹本来担心赶不上,如今虽然赶上了,但是迟到了不短的时间。
鹤丛给他倒水,倾腕看了一眼手表:“我下午坐班。午休时间宝贵,以后来不了就放我鸽子吧,我不介意,好回去睡会觉。”
“丛啊,”蒋屹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这两天发生了什么,我受伤了,你快看看。”
他扬起脖子展示给他看,又去挽裤腿。
鹤丛看着他的动作,猜测可别是腿断了:“我是男科医生,这跨专业了。”
蒋屹膝盖露出来。
鹤丛倒吸一口凉气,看了他两处伤,沉默了。
“这我不得不想歪了。”他端着水,思考片刻,“你这次谈的男朋友有点属性在身上。为了身体着想,不然分了吧?”
“我……”蒋屹不想讲话了。
服务员把砂锅端上桌,嘱咐客人小心烫,又微笑着退下去。
鹤丛给他盛汤,把汤勺放他手边。
蒋屹胃里空空,饭在跟前,反倒没有之前那么饿了。
鹤丛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膝盖表面,然后放在鼻子下面闻。
“……你好色。”蒋屹看着他。
“我直男。”鹤丛也不想讲话了,“布洛芬凝胶和双氯芬酸钠,继续抹就行,少运动。”
“你不直,你都不谈女朋友。”
“我拿什么谈啊?”鹤丛叹气,“除了白班就是夜班,周末还要加班,仅剩的时间都搭你身上了。说吧,这怎么搞的?”
蒋屹有点不好意思,指了指自己的膝盖,看着他:“这多久能恢复,下周我还要参加运动会。”
“下周不行,多养养。”鹤丛皱眉,“怎么又让你参加运动会?”
蒋屹也烦。
“一学期一次羽毛球比赛,一年一次教职工运动会。都让我参加,就是因为我年轻。”
他本身气质稳定又从容,不跳脚失态,也不仓促慌张,目前工作就是他最大的烦心事:“难带的学生让我托底,有外派任务,研学要求,一律也都是我去。下个月初还要去广州讲课,烦。”
鹤丛安抚道:“我记得,这学期不是没给你安排几节课吗?”
“是不多,”蒋屹坐在带靠背的椅子上,伸着腿,像个忘记裹布的木乃伊,“都是大课,早八两节,晚八一节。好苦。”
鹤丛身为一个连周六日都不能正常歇班的医生,不能理解这种令人羡慕的烦恼:“一个星期三节课还苦?”
“我还要带大四毕业生呢,”蒋屹惊道,“哥哥,我不是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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