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何很多话想说,终究没说,也不能说。
好他妈窝囊。
“好,明白了。”方何生硬地牵起嘴角。
他忽然鼻子泛酸,眼眶也热辣辣的。他从小就泪腺发达,跟人吵架的时候都会吵哭,晚上躲在被子里懊恼地睡不着觉。
但他现在这个年纪,已经多少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在外人面前狼狈。
总经理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起来。接通后,他与对方交谈了两句,方何思绪翻涌,没有听清。
“小何,他今天上午要来公司看看。已经在楼下了,我让他直接到办公室来了。”
“今天就来?”方何愣了下。
“嗯,麻烦你带他参观。”总经理想了想,用力拍拍方何的后背,仿佛这就能给他什么力量似的。
方何不言,只是坐在沙发上等待。
过了几分钟,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灵运,这里这里。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方何,目前担任产品部的副总监,希望你们合作愉快。”
方何的脑子嗡地一声,陷入了一片茫茫雪原。
他僵硬地扭过头去。
“认识的。”李灵运轻轻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双总是没什么感情的眼,此刻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老熟人了。”
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是早有预谋。
方何感觉李灵运就像是那恐怖片里的女鬼,无论自己逃在哪里,都能被他发现,然后用头发活活勒死。
他再也忍耐不住,出了总总监办公室的门,就抓着李灵运的领子怼在墙上。
“一次两次,你没完了?!”方何感觉一股辛辣的怒气直冲喉咙,让他说话都支离破碎。
“我说不是我有意的,你信吗?”李灵运说,“我确实比你早知道这件事,不过练手的公司是外公安排的,我也不过顺其自然。至于房子,那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吗?”
狗才会信他的话!
跟自己做邻居,让自己心神不宁;又空降自己的公司,拿走了本属于自己的位置!李灵运这就是报复!十二年前没报复够,现在卷土重来!
方何说:“你果然还记得我。”
“你难道不记得我了?”李灵运突然紧紧握住方何的大臂,力道之大,像是挣脱不开的钳子,“当年发生的事情,谁能忘记谁?”
没错,谁能忘记谁?
“放手!”方何猛地抬起头,然后忽然愣住。
李灵运离得太近了,方何甚至能看清对方耳朵上细小的绒毛。他乌黑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里面隐隐约约倒映出自己的轮廓。
方何的心脏又开始横冲直撞。
“我跟你说,我发现方总监居然带着那种便携小镜子!”
“哈哈哈哈我的妈,他也太自恋了吧!长得好看也不能……”
两个女职员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手里捂着保温杯,准备去走廊尽头接水。好巧不巧,撞见他们搁这对峙。
两人气氛微妙就罢了,还贴得这么近。女职员们吓一跳,水也不接了,转头落荒而逃。
趁李灵运被别人吸引注意力,方何用力一挣,脱离了他的钳制。
方何揉揉疼痛的手臂,咬牙切齿地说:“那我就拭目以待,李总监能把团队带得怎么样。”
第3章 下咒
老员工对于空降领导有抵触心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方何虽然脾气不好,但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人缘意外的很不错。如今平白无故被关系户拿了职位,很多人都替他鸣不平。
“新来的李总监,好像外公那边挺厉害的,也是个企业家。”
“你说,他美国常青藤大学的学历,是不是砸钱砸上去的?”
“谁知道,不过要是没有他外公的关系,他拿头一上来就干产品总监啊!”
几个“方派”的老员工,在方何面前喋喋不休吐槽李灵运。方何靠在墙上,手握一杯咖啡,不发一言。
诚然,他是挺想看李灵运笑话的。但是上面既然拜托他辅佐李灵运,如果团队搞得一团糟,也证明是他方何的能力不行。
他叹了口气,盯着咖啡上那一层浮起的白沫,对那几个老员工说:“谁来当总监都和我们没有关系,干好手头的活就行。”
既然当事人都没意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就不再带节奏了。
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李灵运初来乍到,就做得相当不错。
他花了几天了解清楚部门情况,制定规矩,秉公办事,奖罚分明;又亲自参与某个项目的推进,取得了非常好的业绩,极大地提振了士气。
很快,大家就主动接纳了他。
某次会议前,方何听到两个女员工讨论李灵运,风评和之前已经大不一样。
“你怎么还来开会?早上不是痛经痛得死去活来,准备请假吗?”
“你看,李总监送我个香囊。我去他办公室送材料的时候,他说带着这个就不痛了。结果我一拿着,立马就好了!绝了!”
“这么邪乎?!打开看看里面放得什么?”
“嗯……口被封死了,打不开。估计就是什么特殊的香料吧。”
“李总监好牛,中医也懂啊?之前我记得咱部门还有个谁身体不舒服,也是他随便给个什么就好了。”
方何盯着女孩手中精致小巧的香囊,盯了良久,最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可在会上,别人口中“温柔体贴”的李总监,却对方何毫不客气。
“不知道你天天在干什么。”
“你给的数据到底有没有依据?”
“这篇需求分析看起来像应付我的。”
李灵运修长的手指转着钢笔,语气一贯不急不慢。但这三句话之犀利,让在场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谁都知道,方何是最好面子的人。曾经的冯总监温和友善,从来不会当众批评人,提建议也是极尽委婉,方何哪受过这种屈辱?
果然,方何忍无可忍,直接拍案而起。
大家都屏住呼吸,眼睛不知道看谁才好了,等待两位领导会议上开怼。
然而过了良久,方何深吸一口气。留下一句“抱歉,我去趟洗手间”,便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水池前,方何粗鲁地往脸上泼了几捧水。水珠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下滚,他低垂下眉眼,轻轻甩了甩。
抬起头,镜子里的人眼眶通红,像是被欺负惨了。
幸好走得快,不然得让所有人看见,他这么大个人被李灵运气哭。
方何不甘心。
李灵运只是个公司新人,短短一个月就踩在了他的头上。明明缺少项目经验,却对他的策划全盘否定。
方何感觉自己在李灵运心里就是个笑话,他气得想开怼,理智却又让他忍耐。因为他用了很多年终于明白,这世界上最没价值的,就是无能者的狂怒。
就像当年狗男人抛妻弃子,他指着对方鼻子骂,也只换来一个漠然的眼神。
像极了李灵运。
可“愤怒”却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无处挥发,演变成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方何感觉自己一脚踩空,然后不停地下坠,没有尽头。
“冷静点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方何看向不远处。李灵运居然跟了出来,倚在门框上静静看他。
发现方何眼眶通红,李灵运也愣了下。但很快又想起来,他从高中时就很容易流泪。
退学那天,方何也是这样的眼神。
方何紧紧咬着牙,潮湿的瞳孔因为恨意而紧缩着。整个人就像一触即爆的火药桶,每一寸皮肤都绷得泛白。
李灵运那时默默与他对视,却完全不感到内疚。反倒觉得那通红的眼尾,衬极了方何张扬艳丽的脸。
“看我这样,你高兴了?”他问。
回到现在,方何双手紧握洗手池的边缘,手背因为用力泛起了青筋。
“方何,不管你信不信,我来这个公司是为了积累经验,并不是来找你麻烦。刚才也不过就事论事,没有针对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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