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露丽小猫:一切正常就好,希望叔叔早日康复。]
[蒋:嗯,我一会儿把你这话告诉他。]
[可露丽小猫:我小学的时候也在冬天滑倒过。]
[蒋:然后呢?]
[可露丽小猫:当时底盘低,就摔了个屁墩儿。]
[可露丽小猫:从那以后我就不喜欢下雪,也不喜欢冬天了!]
倪雪想,当时摔得他尾椎骨生疼,还掉了几滴眼泪。
看着屏幕上这一行字,蒋冬河发现,他居然能想像出那个画面——小学生倪雪一定精致得像个洋娃娃,脸颊两侧有着肉嘟嘟的婴儿肥,一到冬天就被家长强行套上圆滚滚的羽绒服,以及毛绒绒的毛线帽子和手套,像个粉雕玉琢的雪团子。雪团子原本兴致勃勃地出门,结果脚下一不留神,一个出溜滑就摔在了地上。
蒋冬河没忍住,在一片漆黑的病房里轻轻笑了一声。
[可露丽小猫:这么半天不说话,是不是偷偷笑话我呢?]
[蒋:也不算笑话吧,就是想象了一下画面。]
[蒋:宝宝,你好笨。]
[可露丽小猫:?????]
可露丽小猫留下一串问号,气得下线了。
蒋父这时候还没睡着,一到晚上伤口就开始痛,这种痛让大脑神经也被迫跟着精神抖擞,难以入眠。
正当蒋父闭目养神之际,就听见旁边的儿子发出阵阵低笑,大半夜听着挺瘆人的。
“冬河啊,大晚上的笑啥呢?”蒋父扭头看向蒋冬河的方向,发现蒋冬河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像是在和人聊天,“该不会是交女朋友了,跟人网恋呢吧?”
蒋冬河:“……”
该说不说,他爸还是有点敏锐直觉在身上的,然而只猜对了一半,猜错了最关键的信息。
——明明是男朋友。
考虑到老头儿的承受能力,蒋冬河只能说:“没有,爸,你想的可真多。”
蒋冬河一直陪护蒋父到大年初七,当天蒋父刚好出院,转为回家静养。
蒋冬河叮嘱道:“爸,伤筋动骨一百天,后面几个月你可千万别瞎折腾,骨折最怕的就是二次受伤。妈,知道你闲不住,家里那个菜摊隔三差五去一次图个乐呵就行,你自己也多注意休息,照看着点儿你老头,都说骨折之后容易抑郁呢。”
交代完这些注意事项,他又给家里添置了一些必备物品,才回到工作岗位。生活像往常一样继续,等到蒋冬河再回到晏城时,已经是清明假期了。
晏城算得上他们这个北方省份最知名的旅游城市之一,蒋冬河跟着许多一看就是游客的人走下飞机,机场墙壁上有当地旅游景点的广告宣传,蒋冬河原本是不会注意这些的,结果那天机场客流量太大,人群有些拥堵,十分钟内也没挪动几步路,他忽然一抬头,看见左前方巨大的广告牌匾。
是坐落于晏城西北角的一处寺庙,已有五百余年的历史,据说能排进全国香火最旺盛的寺庙Top10。
大概是因为这次回家揣着任务,蒋冬河忽然突发奇想,决定去那里看看。就算没有什么神仙保佑,就当是去旅游。
第二日一早,蒋冬河独自一人去了佛寺。其实他对这里还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以前明雅中学春游时来这里集体参观过,只是走马观花地在里面转了转。除此以外,蒋冬河还记得有很多人在高考前曾来这里上香许愿,但蒋冬河不信这些,只信他自己。
寺庙不需要提前买门票,进门时用支付宝扫码付款十元即可。现在已经是四月份,草木回春,给寺庙染上一抹有生命力的绿,天空湛蓝得像纯色块,蒋冬河看着法堂深红色的外墙,闻着烧香的味道,感到自己的心绪似乎真的变平静了一点。
旁边刚好有个旅游团,蒋冬河听见队伍前方摇着旗子的导游讲解道:“大家看到没有,中央这座大殿的左侧有一个晨钟,寺庙每天早晨起来敲钟时唱诵的《晨钟偈》里讲,‘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大家可以排队敲三下,听一听钟声,心里也能少几分心浮气躁,多几分虔诚敬意。”
蒋冬河就随着其他游客一起,在晨钟前排队,等轮到他的时候,他也依照指示,拿起悬挂在一旁的钟锤,撞了三下面前的巨大古钟。
钟声清脆、悠扬,伴随着每一次撞击传得很远,像是从异常遥远的时空传来,也像重重地敲击在人的心口上。
这回蒋冬河也算是带着目的前来,多多少少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心意——他在正门左侧领了三柱香,与香客们一同迈入寺庙正殿。蒋冬河不懂这殿里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哪路佛祖,只是规规矩矩的上了香——神佛不在名气大,灵验就行,希望哪位神仙佛祖显显灵,保佑他这次出柜顺利。然后蒋冬河在心里默念了自己的身份证号,方便神仙保佑落实到个人。
走出正殿后,蒋冬河其实险些被自己逗笑了,即便已经供奉过香火,蒋冬河还是觉得凡事不必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还是习惯靠自己争取。但是中国有句老话,来都来了,多少算个体验。
举着旗子的旅游团导游继续说:“后面这座黑色的塔就是祈福路线的最后一站啦,我们一会儿就绕着塔顺时针走,祈福迎好运。”
绕有五事,低头视地,不得踏虫,不得左右视,不得唾地,不与人语。
蒋冬河按照规定,顺时针转了好几圈儿,为他自己与他珍视的人祈福完毕,蒋冬河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次回家之前,蒋冬河特意精挑细选了一块老班章普洱茶饼,带回了晏城——他爸妈喜欢喝茶,他投其所好,献献殷勤——先礼后兵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从佛寺回到家之后,蒋冬河先是陪爸妈聊了会儿天,问他爸的腿康复得怎么样了。
“日常走路基本没问题,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每天都出门走走转转,不然在家里憋着太闷。”蒋父摆了摆手。
蒋母接话:“对,咱们这儿附近有个老年人社区你知道吧?你爸总去那儿跟别的老头下棋打扑克。”
一提起这个话题,蒋父的语气中隐隐不忿:“说起这事儿就来气!冬河,你都不知道,那些老头现在都不愿意和我玩儿了。”
蒋冬河充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合格捧哏:“怎么了?”
蒋父说:“我打牌和下棋比他们厉害,次次赢他们,别人就不愿意再和我切磋了呗。”
蒋冬河笑了:“那你放水啊。”
“哎呀,我也是这么跟你爸说的!”蒋母说,“结果你爸说他学不会放水。”
随着气氛渐渐热络,蒋冬河顺水推舟道:“妈,我带回来了一个茶饼,在门口柜子上,你去把它泡了吧。正好口渴了,想喝点茶水。”
然后,蒋冬河在蒋父旁边坐下:“那今天我陪你来几局?”
“行啊,正愁找不到对手呢。”
“下什么棋?你选。”
“围棋。”蒋父苦不堪言道,“我在社区都是下象棋,大家嫌下围棋麻烦。象棋你也知道,月饼大小的棋子咣咣往棋盘上砸,我看这路边象棋纯粹是比谁的声音大!”
蒋冬河会很多种棋牌游戏,都是从小到大在蒋父身边耳濡目染学会的,其中围棋入门难、精通更难,光靠在一旁观战很难无师自通,第一个与蒋冬河对弈的人就是他父亲。
二十几年过去,两人早已对弈过成百上千局,蒋冬河从一开始的次次惨败,到后来能与蒋父胜负五五开,再后来,蒋父似乎也不再是他的对手。
十九路棋盘摆放在二人中间,而后二人猜先——抓起一把棋子猜单或猜双,猜对的人就是先手。蒋冬河猜中,执黑子,获得了主动权——他想,也许这是一个好兆头。
观棋不语,落子无悔,蒋冬河干脆利落地出手,在棋盘上放置了一枚黑子。
白子紧随其后,紧贴着落在黑子旁边。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胶着,三十分钟过后,蒋父的脑门渐渐浮起了一层薄汗。
一般情况下,一个人的棋风也对应着他的性格,蒋冬河性格稳重,善于布局、进退自如,今天的蒋冬河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一改常态,大刀阔斧地战斗,来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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