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里热热闹闹,大家游玩的兴奋感意犹未尽,讨论着今天的见闻和明天的安排。时夏在喧闹的聊天声里感到一阵疲惫,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大脑就叫嚣着想休息。
尽管他的脑袋还是乱哄哄的,哈欠却不受控制地打个不停。意识朦胧之际,他感到一只手掌覆在他的脑后,轻轻将他的头往右边一带。
他的脑袋就枕上了一个宽阔温暖的肩膀。
大巴车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以后了。思思挽着佟蔓蔓的手叽叽喳喳地抱怨着肚子饿,讨论一会儿去哪吃饭。
时夏一路扶着各种东西,艰难地最后一个从车上蹦下来,好不容易下完最后一级阶梯,跟车门前站着的牧冰对上了视线。
牧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要不你再多蹦一会儿,我站这欣赏一下。”
“嘴巴不想要可以捐给有需求的孩子。”时夏咬牙切齿地说。
牧冰笑了笑,把手伸给他,时夏瞪了他一眼,还是把胳膊搭过去,撑在牧冰的肩膀上一瘸一拐地往酒店里走。
一进门就传来尹修杰的声音,“我们一会儿要去吃烧烤,你们俩去不去?——哦,时夏去不了,牧组长呢?”
“不去。”牧冰回答得言简意赅,“我在酒店照顾他。”
这话说的乍一看好像没什么问题,可细思一下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时夏不是就崴了个脚吗?需要这么兴师动众的“照顾”吗?
酒店前台的服务员倒是捕捉到了这个信息,抬起头,“那房间需要给您换成双人房吗?”
“不用,太麻烦了。”牧冰说,“单人间就够了。”
够了。
什么够了?
够什么了?
然后,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下,牧冰神色如常地扶着时夏走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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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夏憋了一路,直到牧冰走进房间,把他放在床上才忍不住开口,“我说,哪有你那样说话的,也太让人误会了吧?”
“那怎么说?”牧冰挑起眉毛,“鉴于我跟时夏已经上过一次床,因此我不认为和他一起在一张单人床上挤一挤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时夏抄起床上的枕头狠狠朝牧冰扔去。后者敏捷地接住,勾着唇把它扔回床上。
“晚饭想吃什么?”牧冰在床头坐下,拿出手机,“我叫外卖。”
时夏张口就说,“烧——”
“不行。”牧冰打断他,“有伤不能吃辛辣油腻。我给你叫份水饺和清粥。”
“……”时夏无语,“那你问我干嘛。”
“显示一下我虚伪的尊重。”牧冰直言不讳地说。
雨过天晴以后,天空变得更干净了。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能穿透稀疏的人造光透进窗子里。
出于一些未知的原因,他们谁都没有开房间里的大灯,只有月光和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照亮室内。
牧冰坐在椅子上,时夏坐在床头,一人拿着一盒饺子,用一次性筷子往嘴里扒拉。
这一幕让时夏忽然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乘坐了时光机器,回到某个年少时分的午夜。
“牧冰,”时夏开口,“你觉不觉得现在很像——”
“那天下晚自习以后的宿舍。”牧冰流畅地接道。
时夏惊讶地转头看他,后者正把一个饺子送进嘴里,神情平静自如。
时间过去了太久,太多无关紧要的记忆注定会消失在人生的长河里。他以为牧冰肯定忘记了很多,却没想到他跟自己一样,还把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塞在大脑分区的格子里占用空间。
第46章 胡思乱想
“那年是冬天,下着雨,很冷。你被你们宿舍的人恶作剧反锁在屋子里,没法出去吃饭。”牧冰说,“就那么缩在窗户旁边红着眼眶掉眼泪,像只被欺负惨了的小猫。”
时夏叹气,“当时我叫住你只是想让你帮我带份饭,没想到你不光带了饭,还买了奶茶,最离谱的是你居然从窗户爬进我宿舍了。”
牧冰笑了,“很奇怪吗?既然门开不开,走窗子不就是第二选择吗?”
“正常人没有你那么想的好吧!”时夏抱怨道。
就算过去了很多年,当时的画面在时夏脑海中依旧历历在目。
牧冰离开以后,雨越下越大。时夏趴在宿舍窗户边焦急地等着,有些后悔拜托他帮忙买饭了。
雨下成这样,伞都没什么用了,牧冰这一来一回肯定要淋湿。自己饿上一顿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如果让人被淋感冒了……
正想着的时候,牧冰的身影出现在了窗边。时夏腾一下站起来,看到牧冰连伞都没打,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透湿。
“伞坏了,但饭应该没事。”牧冰把一份盒饭和一杯热奶茶从窗口递进去,“只湿了外面。”
时夏赶紧接过牧冰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慌忙在宿舍里翻找起来,“你等一下,我记得我有把伞放在这里……”
“不用。”牧冰双手扒住窗框的两侧,“你把窗户开一下。”
时夏一开始没懂牧冰的意思,照着他说的把窗户开大。然后牧冰一脚踩上窗沿,上身往前一弓,竟然就这么灵巧地翻进了屋里。
“你——”时夏被他这意料之外的行动给震住了。
“怎么了?”牧冰语气如常,甚至已经开始脱被雨水打湿的外套,“都帮你带饭了,还不能在你这坐坐?”
现在回想起那一幕,时夏还是有种做梦似的恍惚。
牧冰的衣服全湿透了,他把外套脱下以后又无所顾忌地脱了里面的T恤,就这么光着上半身在时夏的铺位上坐下,开始拆饭盒的包装。
“我也没吃饭。”他说,“正好一起吃了。”
牧冰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鬓角和后颈,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打湿了皮肤,亮晶晶的,在时夏的角度看去格外明显。
17岁的时夏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脸颊发热发烫。明明他早就适应了集体生活,每天洗澡的时候都能看见一群白花花光屁股遛鸟的男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难堪。
“你穿上点行不行?别这么没素质。”时夏从自己衣柜里找出件洗得发白的衬衫丢给牧冰,后者耸耸肩,倒是把衬衫套上了,但穿得极为随便,一颗扣子都没有扣。
牧冰结实的胸膛和腰肢在衬衫布料下半遮半掩地露出一截,嚣张地强调着存在感。
……简直还不如刚才。
那时的时夏还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微妙的尴尬、莫名的心慌就是年少时尚且懵懂的心动,他只是极力地把莫名其妙的情绪忽略,假装自然地贴在牧冰身边坐下,跟他一起吃这份来之不易的晚餐,然后分享同一杯奶茶。
那天晚上,恶作剧的舍友一夜都没回来,牧冰说他觉得冷,硬是非要挤上时夏的小床,跟他在同一个被窝里睡了一晚上。
他还记得从牧冰身上传来的热度,记得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快被他俩抢下床去的棉被,记得牧冰的手腕不经意搭在他胳膊上的触感。
然后在很多很多年以后的今天,牧冰把吃干净的饭盒丢进垃圾桶,洗漱以后在床的另一端躺下。
他们不再来回抢一床被子了,也不再假装抱怨床太挤来掩饰距离太近的尴尬。牧冰的身体自然地贴近时夏,手臂和手臂靠在一起,他的小指与时夏的小指若即若离地挨着,如果他想,稍稍抬手就能握住牧冰的手。
但是谁也没有动,没有说话。在突如其来的安静里,人最容易胡思乱想,从过去的回忆一直联想到现在,想到窗沿下的滴水,想到白天雨幕里牧冰对他说的话。
时夏的大脑还是乱糟糟的。他像被人从高空丢下,被迫经历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坠落后,还没来得及庆祝劫后余生,又被置于人生选择的关键路口。
他以为牧冰从来没有真的把他放在心上,可他不仅放了,还想得更多,比时夏以为的更加远虑,也更加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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