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少德这两日依着卜然的意愿,假装不知道怀孕的事情,照常默默照顾卜然的饮食起居。
卜然不用严格忌口了,他就找了厨师专门一天三顿做热乎的营养餐送来:小火慢炖了三小时的黄鱼羹,黄鱼薄滑鲜嫩入口即化;用鲜虾蟹黄调制的高汤焖成嫩豆腐青菜汤,汤头清甜香气四溢;深海响螺瑶柱配走地鸡炖花胶,文火慢熬缩成一小碗浓汤……私房小灶的菜色,又全重新摆进医院的一次性饭盒里,端到卜然面前。
霍少德不知道,卜然一眼就看出不是这家医院的菜品,一开始不愿拂了对方心意,所以准备浅尝几口,但被大锅饭折磨了小半个月导致嘴里淡得发慌,实在禁不起诱惑。
不知道为什么,卜然总觉得自己像一个揣着秘密的小偷,明明没有真偷东西,更没做对不起别人的事,但每每偶遇霍少德,他都会下意识躲避对方的目光,努力加快脚步匆匆走过。
霍少德一次次看着卜然上气不接下气还要着急落跑的背影,万般无奈,只得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假装不知道卜然怀了他的孩子,更假装不知道卜然唯独不想让他知情,一颗心被卜然剖过来剜过去,日日夜夜疼得快要麻木。
这天的牛毛小雨从早上开始下了很久,没有任何要停的意思。
一柄不起眼的黑色雨伞追着另一辆出租车里下来的乘客,紧走两步跟上人,然后悄悄混迹在稀寥的人群里。
黑伞伞面压得很低,勉强遮住撑伞者过人的身高,他伫立在门诊楼前等了约莫半个小时,等到细雨已经积累到顺着伞骨滴滴滑落,才看见那个穿着向护工借的红色女款长羽绒服、面容捂得严严实实一时难辨男女的清瘦身影重新撑起白伞从门诊楼里走出来。
门诊楼到打车点只有不到五百米,但卜然得分两次走,中途找到了个遮雨的小亭子歇脚,才卸下全副武装喘口气,拿出报告再次细细地看。
霍少德躲在假山后观望,看到卜然眼神闪烁,那张苍白的脸上竟然渐渐浮现出了一个笑容。
但那绝非任何有关于身为人父的喜悦。
卜然的嘴角压不住地缓缓上扬,咧开一个愉悦到诡异的弧度,头微微歪着,似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宛如籍籍无名的科学家突然观测到了稀罕星象,又如绝望的信徒突然发现了隐蔽的神迹,眸中燃烧的荧荧火光尽是透出一种渗人的疯狂……
那笑容看得霍少德不寒而栗,不由得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他一直走到卜然身前站定。
卜然这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注意到了眼前的人,第一个动作是将拿着报告的手背到了身后。
风吹乱了纷纷扰扰的雨丝,在亭子四周交织出一张凌乱的细网。
霍少德一言不发地探身,用力抽走了卜然藏在身后的纸,浏览了一眼。
是刚出炉的B超报告和新的血检结果。
结论并没有任何改变。
他蹲下来,纯黑风衣衣摆委顿垂在脚边,正如他此刻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他双手捧起卜然冰凉的手,仰视着卜然平静的面容,轻声问:“为什么想瞒着我?”
卜然低下头:“我没有想让你负责。它可以和你无关。”肺气不足导致声音很轻,却又说得理所应当。他想,毕竟雨夜那场欢爱是自己明知霍少德身份下的你情我愿,分手又是自己主动提的……
被握住的手被用力攥了一下,卜然从短暂的回忆中走出来,重新看向霍少德。
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的悲伤。脑袋里那些用于感知情绪的神经似乎罢工了,全都缩在小小的充满安全感的壳里,很安逸地沉睡着。
“如果我想要有关呢?”霍少德将卜然的手贴在唇前,宛若一个乞求的姿势:“你无法摘除这种血缘关系。”
卜然苦恼地眉心蹙起:“医学上来讲是这样的。”
他无法否认霍少德是这个孩子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
“但你为什么会想要它呢?它只能存在几个月而已。”卜然还是觉得疑惑。他肚子里的是个生不下来的小怪物呀。
霍少德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这种无能为力使他异常焦躁不安,努力控制住语气:“我不是想要他,卜然,我是想要你。无论有没有他,都不会改变我喜欢你的事实,你才是唯一的,是我想相伴一生的人。”
霍少德从未如此低声下气:“是我求你卜然,让我负责好不好?”
思维的角落注意到某个一闪而过的词汇,霍少德忽然一惊,眉心压下来:“不对,为什么它还会存在几个月,你不准备尽快动手术吗?”
卜然避而不答。
霍少德一下子急了:“卜然!”
“不是你说要一起生孩子的吗?”卜然疑问。
霍少德几乎要跪在地上,声音嘶哑泣血:“威胁你怀孕那些只是气话,是诱供手段,绝不是认真的,我没想到……可是现在,咱们商议一下把这个孩子尽快打掉好不好?”
卜然思索了片刻,缓慢而用力地把手抽出来:“为什么要打掉,你不觉得很新奇吗,男人怀孕很罕见的,医生刚才也询问能不能跟踪研究我,把我写进论文……”
“卜然!”霍少德厉声呵止,他看着卜然冷静而平和的脸,手脚一片冰凉,寒意如毒蛇冰冷的鳞片顺着脊背慢慢爬遍了全身。他想让卜然别吓他,但话哽在喉咙,却发现没有必要再问出口。
纵使卜然演技瞒天过海,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真,卜然想带着他的孩子安然赴死,那便足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
卜然似乎真的忍心让他余生都埋在无法呼吸的痛苦和内疚中,再也无法抬头。
“你为什么唯独对我这么残忍呢?”霍少德上前抓住卜然的肩膀,眉间拧出痛苦到无法自持的深刻纹路:“你可以原谅江名仁送养你,原谅钟秦出卖你,原谅那么多不相干的人伤害过你。为什么唯独不能原谅我?”
“我后悔了卜然,不该再去泰国招惹你,骗你爱上我,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别拿……”
“怎么惩罚你都可以吗?”卜然挑眉,打断了霍少德。忽而展颜笑了,眼角眉梢一片温柔春意。
——那惩罚你一辈子忘不了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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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半个月我没搞下来什么存稿……不过今天后面还有两章~
第二十七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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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催得行人步履匆匆,尽管如此,还是偶有路人注意到亭子里这暧昧的一幕,不时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
卜然把霍少德从地上拉起来坐下。
霍少德就势紧紧攥着卜然的手不放开,他看卜然似乎低头沉浸在构思如何惩罚他,久久未说话,如坐针毡地悄悄坐近了一点点,喉结上下滚动几次,忐忑地先了开口:“卜然,你知道不尽快手术意味着什么吗?”
卜然抬眸望向他,从这个角度看,头微微歪着,眼神像冰雪初融的湖面一样,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似破非破。
“孕激素对男性身体的刺激和影响是不可完全预知的。继续妊娠最先导致你贫血和失眠加剧,你的胃本来就弱,孕吐会非常难受。胚胎一旦开始长大,就会挤压其他脏器,男性骨盆结构狭窄将导致非常严重的疼痛和耻骨分离,等等不一而足,我只列举了一小部分,这些你都考虑过了吗?”
卜然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可惜这堂课只是复习课,刚才医生讲得比霍少德详细精确多了。
“只要三个月他就会在你肚子里长到我拳头这么大,你那里的结构不完整,承受不了它变大撑开子宫,不出四五个月他就会要了你的命,你明不明白?”霍少德说得苦口婆心,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卜然,但是他的听众除了眨眼和呼吸,没有再多的反应了。
这身借来的红色衣服衬得卜然的面容多了几分生气,但霍少德知道这只是错觉,自打他从邢以愆恢复成霍少德的那天起,卜然就冷得像一块不化的冰,永远停留在了上个寒冷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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