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江当地的食饼筒,其实和北方的春饼差不多。一张用而摊成的薄薄饼皮,五六样各种炒菜,素的有土豆、胡萝卜、洋葱、豆芽,荤的有茭白肉丝、炼好的猪油渣碎、虾皮圆白菜粉丝,当然,必不可少的就是陆家秘制的卤肉与香肠。
摊好的饼皮又薄又韧,按照各自的口味,把热气腾腾的炒菜在饼里头尾摆整齐,两头一叠仔细卷好,不用再抹其他调味料,这么一只分量十足、口味复杂的食饼筒就裹好了。
一口咬下去,各种食材在口中混合,又咸又香,偶尔还能咬到脆脆的猪油渣,味道层次十足,爽口至极。
就算是安安这个小姑娘,一个人也能吃掉小半个。剩下的那大半个,自然由陆平负责解决,他这个年纪正长身体,他还想多吃点东西,多蹿高一些呢,就算不比沈雨泽高,至少也不能比他矮太多吧?
陆平埋头苦吃时,沈雨泽倒是还有闲心,可以一边吃一边陪陆妈妈说话。
早先时候,食饼筒是椒江当地端午节才吃的食物,不过近些年很多早餐摊子上也能见到了。因为食饼筒和嵌糕的内馅儿差不多,只是饼皮不一样,陆妈妈最近考虑在三轮车上再支一口烙锅,一边卖食饼筒、一边卖嵌糕,也算多一份收入。
沈雨泽连连点头:“阿姨您手艺这么好,生意肯定兴隆。”
陆妈妈被他哄得喜笑颜开,忙着给他挑菜,让他再多吃一些。
陆平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生怕沈雨泽一不注意,就会有菜汤滴落在他那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上。但他低估了沈雨泽的餐桌礼仪,那么大一只食饼筒吃完,沈雨泽除了指尖上沾了点油以外,身上干干净净,衣服连个褶皱都没有。
陆平再低头看看自己……嗯……幸亏他身上的睡衣该洗了,否则落了这么多菜汤,肯定要被妈妈柴了。
吃过早饭,陆平回屋换衣服。今天沈雨泽穿得这么帅,他作为他的朋友,也不能太拉胯呀!于是陆平翻箱倒柜,把几套衣服试了又试,最终他翻出了一套今年过年时妈妈给他买的牛仔外套。
这是陆平为数不多的“有牌子”的衣服,是在店里买的,一件就要八百多。当时试衣服的时候,店员一直在夸好看、夸帅气,陆平知道自己长相平凡,和帅气这两个字毫无关系,认定那完全就是店员的推销话术。但陆妈妈却被店员说动,做主给儿子买下了这件衣服。
买下之后,陆平根本舍不得穿,只在过节走亲戚时套了几次。但今天鬼使神差的,他把它从衣架上取下,套在了自己的T恤外而。
然后,他又对着穿衣镜拨弄了一下头发,一会儿把刘海往左,一会儿把刘海往右,不知是不是他的自我感觉太好,总觉得套上这件外套的自己,好像真的莫名变得好看了一些。
……这样的他走在沈雨泽身边,应该不会给沈雨泽丢脸吧?
陆平没再继续思考下去,他合上衣柜门,匆匆下了楼。他的脚步很快,刚开始带着些迫不及待,但是渐渐的,他的脚步又慢了下来,变得迟疑又犹豫。
拜托,他在想什么啊。先不说沈雨泽的五官外貌有多出挑,他今天穿得可是西装,陆平却穿了件学生气十足的牛仔外套,两个人站在一起,任谁看都不会觉得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运动鞋踩在老旧的阶梯上,木板楼梯发出一连串嘎吱嘎吱的响声。
站在堂屋里的沈雨泽正在和安安说话,他原本背对着楼梯站着,一手虚虚插在兜里,微低着头。他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下意识转过身,抬眸看向了楼梯。
陆家的楼梯拐角是有窗户的,现在,晨光从那扇窗户涌进来,慷慨地洒在了男孩的身上,让他的发丝都镀上了一层漂亮的金红色。空气里的灰尘在阳光中跳着舞,那个男孩穿过灰尘、阳光与窗外的鸟鸣,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梯。
他停在沈雨泽而前,见沈雨泽一直盯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拨弄了一下头发,小声问:“我换了种穿衣风格,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会。”沈雨泽的视线被占据,呼吸和心跳也渐渐被侵蚀,他听到自己回答,“很好看。”
“真的?”陆平还是不信。他扯了扯身上的外套,他平常总是打扮的很土气,第一次在沈雨泽而前换上这种时髦的衣服,很怕自己露怯。“你不会在故意哄我吧?”
沈雨泽摇了摇头,又重复了一遍:“很好看。”
穿校服好看,穿牛仔外套好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哪里都好看,笑起来好看,生气时也好看。
他的平平真的很好看。
第52章
时间不早, 陆平和爸妈说了今天要晚点回家,然后跟着沈雨泽上了车。
车子开得又稳又快,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南岸的人民医院。
陆平觉得, 既然是复查,随便挂个普通号、请医生看看片子就行了。但沈雨泽自有一套行事准则,早早让管家安排了医院的vip服务, 两人到医院后直接坐电梯到了顶楼, 有专门的接待员代领他们去专家办公室复查。
陆平攥着自己的学生医保卡, 小声问接待员:“请问, 可以划医保吗?”
接待员有点惊讶地看了学生打扮的他一眼, 又看向一旁穿着西服的少年, 然后摇了摇头:“抱歉,vip科室是不能用医保的。”
椒江当地没有大城市的那种高端私立医院,所以人民医院特别开设了vip科室, 专门给有钱人服务。之前沈雨泽过敏住院就是住的vip病房, 一层楼都特别安静, 和下面人头攒动的普通科室不一样。这次陆平沾了沈雨泽的光,拍x光片都不用排队了。
“恢复的很不错,不愧是年轻人。”医生看完x光片,点了点头,“骨裂的伤口已经大致愈合了, 但还是要注意保护, 近期不要做太剧烈的运动, 更要避免摔跤……对了, 上周下了那么大的雨, 你受伤的地方疼不疼?”
骨裂或者骨折后,很多患者每逢阴天, 受过伤的地方就会隐隐作痛,那是伤口附近的神经损伤留下的后遗症。
陆平正在思索怎么回答,旁边的沈雨泽居然开口了:“他伤口会有一点痒。”
陆平:“???”他大惊,“你怎么知道?”
沈雨泽淡定作答:“你忘了台风那几天咱们是睡在一起的?你睡着后就一直四处乱拱,有好几次把我吵醒了,我问你怎么了,你就半梦半醒地说屁股痒。”
陆平:“……………………”
医生正在写病历的手一顿,抬起头古怪地看了他们两人几眼,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满脸写着“我有医德,我从不打听病人的私生活”。
在那样诡异的目光下,陆平的拳头捏得邦邦硬。若不是有医生在旁边,陆平绝对要狠狠暴揍沈雨泽一顿了。
睡在一起,确有其事√
屁股痒,也确有其事√
但两件事放在一起,从沈雨泽口中说出来,怎么就变得那么奇怪啊!!!
陆平也不知道该不该出言解释,好像不管他解释还是不解释,这件事都说不清楚了……
好在医生拿这么高的vip诊疗费,早就学会装聋作哑,他很快就给陆平写好了病历本,又开了两管新的外用药。当然,他们也不需要去楼下亲自取药,自然有专人帮他们把药膏打包好,送到车里。
他们走出诊室时,陆平还有些气鼓鼓的。沈雨泽戳了戳他的脸颊,觉得手感很不错:“怎么了?”
陆平躲开他的手:“你刚才在诊室里为什么当着医生面乱说?”
“我哪有乱说?”沈雨泽明知故问,“刮台风那几天,咱们确实睡在一起啊。”
“那是学校安排的!你说话只说一半,让别人听到了,会以为咱们在……”
“在什么?”
“……”陆平不吭声了。
沈雨泽催促他:“现在是你说话只说一半了。”
陆平明知他在给自己挖坑,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跳:“……别人会以为咱们在‘搞基’。”
说出那两个字时,陆平的声音压得特别低,囫囵含在嘴巴里,仿佛说的声音若大一些,就会把某种透明的泡泡戳破。男孩的目光向旁侧撇去,不好意思看沈雨泽的眼睛。搞基这种词汇,对于高中生们来说并不陌生。在校园里,只要两个男生关系亲近,都会被其他男生盖章“gay里gay气”。还有男生们特别喜欢玩的“阿鲁巴”“叠叠乐”,更是基情四射,让人看着脸红,但从来没有人会把这种玩笑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