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夏(18)

　　“你！……”

　　那边，魏慎突然在这么多人面被一个看起来就是乖学生的家伙怼了，自觉丢了面子。他一咬牙，觉得不能丢了五中扛把子的气势，这就又扯着嗓门道：

　　“靠，你个菜鸟，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把你还狂得不行，小心我让我彭大哥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哎，小子，你可别这么说。”

　　台球桌那边冒出来一道带笑的粗犷男声，那人剃了个光头，满脸横肉，眉毛上还有一道疤，露出来的手臂上纹了一条霸气的飞龙。

　　那男人样子凶巴巴的，能一拳抡死一个魏慎，但看起来还挺和善。他听了魏慎的狠话，笑着摆了摆手：

　　“怎么把我说的跟黑大哥似的，先说好啊，你们小孩的事自己解决，别找我撑腰，省得人说我欺负小弟弟。”

　　这话一出，惹得在场几人低低笑出了声。

　　“哎呀行了行了，不就一台机子吗，小气鬼，那机子又不是你老婆，让了就让了，来，姐这台给你玩。”另一边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女孩笑着从椅子上让开了。

　　但魏慎气上头了，他梗着脖子犟道：

　　“我不，我今天还就要这台了，菜鸡，来，咱们用男人的方式，用拳头说话，你赢了这台机器归你！”

　　刚刚表态说不插手的彭玉风盐大哥听见魏慎的话，皱紧了眉：

　　“你个小混蛋，毛都没长齐还男人的方式，趁早滚蛋，别在老子这闹事。”

　　看着像黑老大一样的光头壮汉名叫彭飞，是巴厘岛游戏厅的老板，在场跟他熟的都要敬他三分。此时看彭飞不高兴了，就有人冒出来打圆场：

　　“行了慎仔，你俩抢游戏机就打游戏一决胜负呗，谁赢了谁玩，多简单的事。”

　　“是啊是啊，正好这弟弟游戏还没开，你们联机来一把呗。”

　　劝的人多了，魏慎也不气了。他准备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正好许舟辰旁边位置上的人空了出来，魏慎这就把书包一扔，上座投币一气呵成。

　　许舟辰像是轻声笑了一下，根本不用魏慎催促，直接选择了联机模式。

　　这边有热闹看，其他人自然不会错过，一时游戏厅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聚了过来，勾肩搭背地看这两个小子幼稚的尊严之战。

　　随着一阵花里胡哨的动画，游戏正式开始。台式游戏机鲜艳的游戏特效交替出现，混着游戏按键啪嗒啪嗒的声音。魏慎的脸都快贴到屏幕上去了，他紧张得不行，浑身上下连牙齿都在用力，但手上操纵的游戏角色最终还是逃不过被对方殴打后一刀毙命的命运。

　　胜利和失败的字样在两台相邻的游戏机上同时出现，围观的哥哥姐姐们发出一阵唏嘘。魏慎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怒气冲冲又往机子里投了一个硬币：

　　“刚刚我没再状态，再来！！”

　　“不用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旁边那个家伙并没有接受他的挑战。

　　许舟辰向后靠在椅背上，悠哉地伸了个懒腰。

　　他刚刚用的已经是最后一枚游戏币了，原本也没打算继续玩。于是他撑着腿把椅子往后挪挪，站起身临走前，还拍了拍魏慎的肩膀：

　　“让你了，你玩吧。”

　　“你……！”魏慎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刚一拍大腿想站起来说什么，却又被一旁的彭飞按着肩膀按了下去：

　　“差不多行了，还没完没了了？”

　　彭飞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魏慎立马就怂。他撇撇嘴，幽怨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不做声了。

　　这时，另一个人望着许舟辰离开的背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跟彭飞说：

　　“彭哥，知不知道我看着他想到谁了？”

　　“岁安那小子是吧？”彭飞笑了一声，提着球杆回到台球桌边，俯身击了一球，起身时摇摇头：

　　“是挺像的，再大点，又是一个沈岁安。”

　　-

　　许舟辰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以前他喜欢和沈岁安一起回家，但后来沈岁安上了高中，每天正常放学后还有两节晚自习要上，许舟辰等不到他，后来也不想等了。

　　他一个人往家走，回去的时候，夕阳藏在他背后，把他的影子赶到身前。许舟辰低着头一步一跳，习惯性地踢着脚底下的小石头。

　　小石头一路骨碌碌滚着向前，许舟辰的目光跟着它跑，抬眼时，他注意到了前面围墙处的院门里贼头贼脑往外看的一个小脑袋。

　　“火锅，来。”

　　听见许舟辰的召唤，火锅眼睛一亮，又钻了回去。等再跑出来的时候，他嘴里叼了个网球，撒着欢就要往许舟辰身上扑。

　　许舟辰弯腰摸了一把火锅的狗头，又接住它嘴里的网球往远处抛去，火锅叫了一声，往网球飞出的方向一溜烟跑走了。

　　“哎，小辰！”

　　正在许舟辰望着火锅发呆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沈岁安和周若兰。

　　过去七年，沈岁安已经比周若兰高很多了。他背着书包站在周若兰身边，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是周若兰买的水果和菜。

　　这母子俩应该是路上碰巧遇上的，在看见许舟辰前，周若兰正跟沈岁安说着什么，此时笑意未减，同许舟辰说：

　　“小辰刚放学啊？今天阿姨煮火锅吃，你一起来吗？”

　　听见“刚放学”两字，许舟辰有点心虚，他跳过了这个话题，只说：

　　“不用了阿姨，我吃过了。”

　　周若兰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岁安打断了：

　　“妈，你先回去吧，我跟许舟辰有话要说。”

　　“什么悄悄话还不能让我听啊？”周若兰笑道，随后点点头：

　　“行，你们说，我先走了。”

　　周若兰走后，小路上就只剩了许舟辰和沈岁安两个人。

　　许舟辰看了沈岁安一眼，很快习惯性地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原因，他有些紧张，下意识蜷起了手，用拇指把其余骨节按得咔咔响。

　　等他快把手指头掰完了，他才听沈岁安开口道：

　　“可以，许舟辰，学会翻墙翘课了？”

　　许舟辰并不算好学生，虽然他成绩一直稳在年级前几，但三天两头就因为作业和翘自习课的问题被拎去罚站，更是升旗仪式上朗读检讨书的常客，早就成了初中部的一代传奇。

　　但因为高中部和初中部离得远，沈岁安又不会主动去问，所以那些事迹始终没飘进沈岁安的耳朵里。

　　翻墙翘课许舟辰一直都会，不是许舟辰学坏了，而是沈岁安从来不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

　　许舟辰垂下眼，乖乖认错：

　　“我错了。”

　　他没去看沈岁安的表情，但很快他就听到沈岁安一声很轻的嗤笑，随后就是一句：

　　“你最好是。”

　　沈岁安上下打量许舟辰一眼：

　　“明天放学别走，林荫道等我。”

　　“啊？”许舟辰愣了一下。

　　“听见没？”

　　“……哦。”

　　沈岁安从刚才起就一直轻轻皱着眉，到现在听见许舟辰答应才松了些，问：

　　“晚上吃过了？”

　　许舟辰迟疑一瞬，点了点头。

　　“行。”

　　沈岁安拎着水果和蔬菜从他身边经过，进门前吹了声口哨：

　　“火锅，回家。”

　　远处的小狗一下子立起耳朵，叼着网球冲进了院里。

　　而许舟辰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吞吞回了自己的家。

　　不出所料，许从善没回来。他一个人去了厨房，从一地各种口味的方便面箱子里挑了今天想吃的味道，还顺便从冰箱里拿了鸡蛋和火腿肠。

　　说自己吃过晚饭了，是他撒的谎。

　　第二天，许舟辰记着沈岁安的话，放学后并没有先走，而是去林荫道边等沈岁安。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学校的广播回荡在整个校园。许舟辰低着头，百无聊赖地踢石头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