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8)

　　——这个小品太没劲了②，大过年的非得把人弄哭了才算完？

　　——现在的春晚都没意思，XX大叔都没有算什么春晚。

　　——今年不说要上来着吗？

　　——谁知道了。

　　宋玉有些恍惚，从他上了初中开始爸妈聚少离多，然而每次见面都要打得人仰马翻，邻居劝架都劝得不胜其烦，上一次一家人这样心平气和地吃饭应该已经是几年前了。

　　他熬到了十一点，实在有些熬不住——他最近为了挣家里的学费和生活费每天睡得太少，好不容易放假不用上班，全身的神经都放松下来，这会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他还想再坚持一会儿，再多，坚持一会儿。

　　宋玉撑着下巴，越趴越低，不多时，脸贴上了凉凉的桌面。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把他抱起来，好像是宋远志，嘟囔着说：

　　“看着挺瘦，抱着怪沉的可！”

　　“这要是我年轻的时候，把他举起来都玩儿似的。”

　　刘艳芸的声音传来：“快点的吧，都几点了，睡不睡觉了。”

　　宋玉被放进被子里，宋远志临出屋的时候，还帮他掖紧了被角。

　　半夜时他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醒，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夜光电子闹钟——00:01。

　　他掀开被子起身，拿起手机靠在床头，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名为“HJ”的联系人——这是高一他和贺璟还有许多人一起参加物理竞赛的时候为了方便联系留下的联系方式，他从来没有接打过这个号码，又鬼使神差地没有删，贺璟应该早就忘了。

　　他点开“HJ”的短信编辑框，琢磨了半天，打了一句：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诸事顺遂。

　　刚要点下发送，手指悬在半空，又把这一行字全都删除，重新打了一个“新年快乐”，然后一一删除，再打上“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诸事顺遂”，最后想了想，把“祝”字后面的“你”字改成了“大家”，终于点下了发送。

　　随后马上关机倒卧在床里。

　　静了没多久，柔软的头发蹭着被子摩擦起电发出哔哔的响声，他又坐起来，开机，没有收到回音，关机，躺下。

　　再过五分钟，宋玉掀开被子下床，打开房间的门，客厅的灯按照习俗开着，球球在沙发上趴着睡得呼呼喘气，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而父母的房门紧紧关着，没有灯光泄出，看来已经睡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润了嗓子，坐在屋里看了一会儿外面接连不断升空的烟花，回到房间，再开机时发现上面多了一条未读短信，来自HJ！

　　宋玉握着手机快速走进房间，回头把房间的门轻轻关上，扑进被子里把被子罩到头上，心里颤悠悠地点开短信，上面写着：新年快乐，宋玉。

　　“噼啪”一声，外面升起了一朵枚红色的烟花，四散落下时将窗帘映得一片粉红，有几道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了床上，晃过宋玉的眉宇，温柔而缱绻。

　　宋玉抱着手机把这六个字两个标点符号翻来覆去地看了十几次，又把自己的话和贺璟发回来的话连起来看了十几次，实在看无可看，才强迫着自己把手机关了，平平整整地躺进被子里。

　　任由外面的烟花不住叫嚣，比不上宋玉心跳的声音，他闭上眼睛慢慢沉进了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

　　①果丹皮：就是长条形的山楂卷。

　　②：没劲：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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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偶遇

　　宋远志在家里待到初二，给家里留下两千块钱，初四早上说要到外地打工，人就跑没影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几个月之内宋远志都不会在家里露面儿了。宋玉没指望过他，年三十儿一过，又投入到连轴转的打工之中。

　　KTV正是爆火的时候，每天下午六点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几乎全场爆满，还时不时有电话打进来预定几个小时后的包房，更有一群又一群的人到前台问过得知没有包厢后失望离开。

　　宋玉带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在恍眼的灯光之下穿行在迷宫一样的过道中，进入包厢开屏调麦，接单上酒水。

　　服务生不够多，老板的儿子也来帮忙，宋玉得以见到在海高、实验乃至整个海源市都很出名的全市第一——赵宇。

　　赵宇浑身上下透着书卷气，然而腰板笔直，儒雅之中又有些刚硬，是那种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让人看出家世不简单的人。

　　宋玉发挥最好时也考过全市第三，统考时俩人在同一考场考过试，早有过点头之缘，年纪一边大，又有共同话题，闲暇时经常凑到一起交流最近遇上的难题，要是有空，就拿来纸笔现场解题，一时间成了KTV里的一道风景线。

　　大年初三，KTV照旧人满为患，忙了几个小时的几个服务生得空休息，赵宇从KTV的超市里拿出两瓶水扔给宋玉一瓶，两人坐在卡座上聊天。

　　忽然门口的感应门发出一声“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宋玉和赵宇同时起身，赵宇站到一半又坐下，笑着说：“你去吧。”

　　哪个服务生带顾客到包厢，那个包厢的消费的提成就算在谁身上，赵宇身为这家KTV的小老板，这是明目张胆地给他涨工资呢。

　　宋玉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整了整身上的制服，从卡座区绕出来走到柜台边，一抬头，愣住了——

　　向辉两条胳膊压在柜台上，身体前倾看着里面的电脑屏幕，“预约的八点的中包，姓向，手机尾号0083。”他身后，贺璟和几个男女正相谈甚欢。

　　“向辉你放着自己家KTV不去，非绕个大远路往这儿跑，你麻烦不麻烦啊！”贺璟旁边一个穿着大衣的女生说了一句。

　　向辉“啧”了一声，回头：“你是不是傻，我要是在我们家KTV喝酒，我爸得扒了我的皮！”

　　“可是你被扒皮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魔鬼吗？难道我不是你们的小可爱吗？”

　　女生们斩钉截铁地回答：“你不是！”

　　“残酷！”向辉佯作心碎的样子：“这残酷的真实！”

　　前台小姐姐趁着他们插科打诨，已经把向辉说的信息键入到电脑里，按下回车键，看着跳出来的一条搜索记录，抬头：“先生，已经查询到您的预约，B-13号，有服务生带您到包厢。”说完并掌翻手指向站在柜台边的宋玉。

　　“好的谢谢。”向辉点点头，看向小姐姐指向的方向。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宋玉？”

　　原本和朋友说笑的贺璟闻言转头，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走到宋玉面前，微笑着说：“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好巧。”

　　宋玉一手捏着另一手的手腕，不自觉地加力，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后，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先生请跟我来。”说着点点头，越过贺璟往传来乐声的走廊走去。

　　想去B-13要穿过整片A区，宋玉一想到贺璟在他身后，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僵硬着身体在前方机械地迈步。殊不知他在别人眼里，虽然他穿着KTV中白衬衫搭黑马甲的制服，却因为身材瘦削，肩背处的衣料留有少许的富余，腰间收紧，双腿笔直……露出的脖子白皙，再加一头细碎柔软的黑色短发，不像是普通的服务生，倒像是一个小绅士。

　　贺璟在他身后扫了一眼，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明知故问：“你在这里打工？”

　　“嗯。”宋玉答了一句，他觉得只嗯了一声太过生疏，理应再加点什么，然而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堆数理化的公式飞速穿插着闪过，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嗯了一声就再没有话音儿。

　　宋玉在前方咬了咬嘴唇——他好像搞砸了。

　　向辉奇怪地用手肘杵了杵贺璟，露出疑问的表情：之前你们不是还趁着天没亮在家门口鬼鬼祟祟的吗，不是挺熟的吗，怎么现在先生来先生去地来上彬彬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