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张擐的离职日期终于批了,腊月初九。
离别似乎是最有效的滤镜,一沾上离别的色彩,好像那些之前的所有不快、摩擦都变得模糊,清晰地只有别人的好和可爱。
张擐请处室吃饭的时候,气氛有点沉重,他一个一个的敬酒,很多人都哭了,让张擐都觉得眼眶有点热。特别是小夏,今晚喝得最多,喝到后来还抱着张擐嗷嗷哭,嚎:“主任,我舍不得你”,本来大家都想哭,一看他这样又都笑喷了。
大家都喝了挺多酒,等沈长宁来接自己的时候张擐终于见到了小夏的女朋友,高跟鞋,抹胸裙加正装外套,盘起的头发,鲜红的唇,确实如李盛男所说,看起来跟小夏南辕北辙。
远远可以看到她是在数落小夏的样子,小夏也不知道听没听,手一直去拉她的衣服领口,想把领子合起来遮住露出的肌肤,张擐忍不住笑出来,两个人看起来诡异的和谐。
果然爱情有无数种样子,张擐想。
回去的路上在沈长宁的车上,沈长宁问:“辞职了你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
沈长宁转过去看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人,又迅速转过头,“那来公司帮我忙好不好?”
张擐心里默念“远香近臭”“距离产生美”无数遍,虽然心动得想马上点头,还是狠心拒绝:“不了,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也行,先玩儿段时间再说”,沈长宁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
张擐于是开始了不用上班的幸福生活,早上做早餐送沈长宁出门,然后就打扫卫生、看书,下午出门溜达会儿,然后再回来做晚饭。黎生听过他的一日日程后,忍不住扶额,“你怎么过得跟个家庭妇男一样”。
可张擐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啊,可以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好好帮沈长宁养一养应酬太多弄出来的胃病,他觉得一天过得很有意义。而且最近张擐沉迷于给沈长宁买衣服,从内衣内裤到外套鞋子,他无比享受在商店站在明亮的灯光下看着衣服,想象沈长宁穿上它的样子,有热心的店员在结账时会问是给朋友买的吗,张擐摇摇头,有点腼腆的回答:“是很重要的人”,说这句话时他脸上的笑容是不可捉摸的温柔。
不过快到过年时,沈长宁却越来越烦恼,过年是个大问题,把张擐带回家怕他受委屈,不回家过年又对不起爸妈,直把他折磨得头痛。沈长宁就是平日里皱个眉张擐都会揪心很久,自然也发现了他最近的反常,再稍微一想就猜到了原因。
大年二十七那天,沈长宁正在收拾带回家的东西,张擐说:“黎生约我跟他和蔡蔡一起过年,我答应了。”黎生确实邀请他过年,不过邀请的是他和沈长宁两个人,他当时并没有答应,说是要看沈长宁的安排。
沈长宁一愣,几乎是有点狼狈的点头。
黎生接到张擐时看到只有他一个人,什么也没问,只是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并不觉得沈长宁有什么值得指责的地方,只是他以一个朋友的角度,太为张擐感到委屈。不过张擐好像并没有这个反应,他和蔡蔡时刻关注张擐的精神状态,无论什么时候都拉着他一块活动,为了怕他胡思乱想晚上还一起斗地主,可后来他们发现张擐好像真的没什么不开心。
每天晚上接到沈长宁的电话的时候仍然笑得跟朵花儿一样,提醒沈长宁少喝酒,不要吃太多油腻的东西。
后来黎生终于忍不住,问:“他回家过年你没有觉得不高兴吗?”。
张擐像听到什么奇怪的事情,皱着眉回答:“为什么要不高兴,这不是正常的吗”。
黎生都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张擐却好像突然弄明白他到底想问的是什么,很平静地回道:“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当做最后一天来过的,所以除了他这个人本身以外,其他事情都不那么重要。”
黎生觉得自己好像终于发现张擐的思维有时会让自己感到莫名的原因了,在他的整个生命力,他把自己放得太渺小,渺小到就像星系里的一粒尘,而沈长宁是他的整个,也是唯一的太阳,供应着他所有的能源和信仰,可是万一,有一天这个太阳灭了呢?或者被其他星体遮挡再也照不到这个方向呢?
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要用寂寞来偿还,他一瞬间想到了《百年孤独》上的这句话,在平均温度24度的室内,他蓦地感到一股寒意,他只希望张擐的运气能好一点。
这几天沈长宁的日子更不好过,他知道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一切,然后安安稳稳的和张擐在一起,让张擐不用再被任何问题困扰,可一想到被自己仍在另一个城市的那个人,一种多年未有的挫败感让他夜不能寐。这直接反映在他白天没有精神,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本来准备大年初一就回去,也不知道他爸从哪儿看出端倪,一起床就说自己这儿疼那儿疼,沈长宁急坏了,连忙把人送到医院,这个年纪的人怎么着也能查出不少毛病,看到那一连串的诊断报告,于是沈长宁也不敢走了。
最后还是沈妈妈看不下去沈长宁这一副没魂儿的样子,晚上躲着他爸去儿子房间,敲门的时候正好沈长宁在跟张擐打电话,老房子隔音不怎么好,听不见说什么,只能听到说话那人语气几乎不像自己熟悉的儿子。
进去的时候沈长宁正靠在床头,看到她进来了就坐起来喊她,沈妈妈坐在床边的书桌椅子上,思忖良久,才问了一个问题:“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长宁也很认真的在思考,张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很温和,很安静,不怎么爱说话,大多数时候也不怎么爱笑,很有正义感,责任感,总是默默做着很多事情却从不说,他是那种你即使不是完全了解他,仍然能放心把后背交给他的人”。
“他对我很好,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好,总会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而忽视自己,做的菜永远都是我爱吃的,自己嫌麻烦一年到头都穿西服给我买衣服却会考虑什么情况穿这件什么情况穿那件,我之前公司出了点事我怕你们担心没跟你们说,当时资金链都快断了,他把自己全部身家都卖了然后把钱给我”。
“妈,你了解他你就知道他真的特别好,我跟他在一起特别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沈长宁说到最后不自觉的就笑了,眼睛看向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回忆着跟张擐之间其实并不算长的记忆。
沈妈妈又沉默了很久,在沈长宁以为她几乎就要这么沉默着离开的时候终于开口,“那他爸妈呢?同意了吗?”
沈长宁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起作用了,压抑住心里的激动,回道:“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都各自成立家庭,几乎不怎么管他。”
沈妈妈最后那根弦也断了,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下来,说:“那你明天就回去吧,他,一个人过年很难过的,你爸你别管他,他就故意的,没事,他的身体我有数。”
沈长宁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妈妈会给予这么大的理解,感觉鼻子都有点酸,他重重地拥抱自己的妈妈,“妈妈,谢谢你。”
沈妈妈这时才掉下眼泪,手轻轻地抚着已经长大的儿子的背,“你只要过得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沈长宁第二天吃完早餐就出发了,他妈不知道跟他爸说了什么,不再哼什么哪儿痛,但是一直在房间里不出来,沈长宁心里有愧疚,但更多地是即将见到爱人的欣喜。他恨不得自己开的是火箭,可还是给车限定了120码的速度,有些人的存在,会让你比之前更爱惜自己的生命。
到黎生家楼下时差不多下午五点,沈长宁给张擐打电话,就说了一句:“下楼。”
几乎刚说完三楼的楼道灯就亮了,然后是二楼,一楼,紧接着他看到那个他想了好几天的人笑着朝他跑过来,眼睛比星星更亮。
他们拥抱在一起,明明只分开五天,却感觉像好几年那么长,张擐的脸埋在沈长宁的肩膀上,小声的抱怨:“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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