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就是流言传播。庄严原本读的十七中,筑城排名前三的高中,结果刚开学两星期,这人就转学来了十九中,从重点到吊车尾,这落差足够让人惊掉下巴,至于转学的原因,至今无人知晓。
后来庄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一拳一拳揍到班主任辞职的事儿在十九中闹得轰轰烈烈。
像这种职中升上来的半吊子普高,最不缺的就是吊儿郎当混日子的小流氓学生。
平时打几场不痛不痒的小架,课堂上老师说什么顶顶嘴,顶多去食堂痞兮兮地四处插队,把老师揍到住院,是真没那胆子。
于是庄严这一正面反抗老师压迫的“壮举”,以及自由散漫的学习态度,老师眼里的异类、差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们的追求和崇拜。
而他们崇拜的对象此时却在读了一年书的学校里迷了路。庄严迷茫地在汇知楼一楼大厅转了几个来回,实在没想起来高二教学楼是哪一栋。
正打算掏手机问人,就迎面撞上了一个看着面熟的人。
那人身量不算高,走姿挺拔,上身穿了件白短袖,搭浅色牛仔裤,看着挺青春,像个学生。
“庄严同学。”乔峰弯着眼,“怎么样,手没问题了吧?”
“嗯,好差不多了。”等人走到跟前了,庄严这才认出,这小年轻大概就是他的班主任,他依稀记得菜刀提过一嘴,上学期还近距离见过面。
“洪……额”什么帮主来着?庄严懵了,他不记得了这老师姓什么,说到帮主,他就记得一个洪七公,一个黄蓉。
他干脆放弃了:“老师早上好。”
“我姓乔。”乔峰比他大不了几岁,最是清楚他那片刻的停顿和飘忽的眼神代表什么。
“乔老师早上好。”庄严从善如流。
乔峰点点头,看他茫然的神色,边走边轻笑道:“怎么在这儿站着?这会儿已经上早读了,第一天来上课就迟到啊。”
“我刚到呢,路过。”庄严跟在他后面约半米的距离。话说完他就看到这位乔帮主嘴角疯狂上扬,回头看他的眼神里带着看透一切的戏谑。
乔峰道:“高二在博学楼,离校门最近,你是怎么绕过笃行楼,路过到汇知楼来的?”
庄严:“……”
庄严没吭声了,他食指蜷缩,勾了勾书包带,手指顺着布料滑开,书包垮到半截又被他提上去了。
两厢沉默着走了半晌,刚进博学楼大厅,庄严就在楼梯口看到了一个修长背影。
“楚沉同学。”
乔峰快走两步,和楚沉打了个招呼。
今天下着绵绵细雨,楚沉既没戴口罩,也没戴帽子,左手手指勾着一把沾着细小水珠的透明伞。
男生头发微长,刘海安安静静搭在额前,他穿着十九中的黑白校服,外套拉链严整地拉到了顶,衬得挺精神,整个人少了些许黑色带来的沉重感,多了几丝蓬勃少年气。
他对着乔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连眼神都没分半个给跟在后面的庄严就转身迈步上楼了。
庄严弹了下舌,倒也不介意。
确定这人和自己同班后,想要报复的心情似乎也没最初那么强烈了,比起快刀斩乱麻的干脆利落,他更喜欢温水煮青蛙的煎熬难过。
第8章 他高四生
博学楼是十九中第一批建成的教学楼之一,占地不大,总共四层。岁月积淀十几年,纯白色砖楼如今半旧不新,单边楼梯的扶手锈迹斑斑,墙漆也翻新过好几轮。
他们这届高二是三个年级人最多的,去年还创了十九中近几年招生数的新高。七百多名学生分了十五个班,前九个班划为文科,教室在最顶楼,三楼是教师办公室,一楼是文科班教室。
七点三十五分,早读进入尾声,楼梯间隐隐可以听见教室里学生们嗡嗡的打闹说笑,读书声被完全覆盖。
庄严单手拎着书包带,以类似乌龟爬行的速度走在最后面,乔峰快他几级阶梯,不时回头看他,无声催促,而庄严和他对上视线后往往会继续往前延伸一点。
整整四层楼,走完大概是一分半钟的时间,楚沉兀自沉默着背个包,提把伞走在最前面,留给庄严一个“老子并不记得你”的无情背影。
一班教室在四楼最里面一间。博学楼的楼道修在大楼中间,左右对称三间教室,三人刚经过三班门口,就听尽头的一班爆出一阵欢呼,庄严依稀听见有人鬼吼鬼叫:“来了来了!”
乔峰转转手腕看了眼表盘,泛着荧光的数字有规律地闪动着,见离下课时间就剩两分钟了,想着有事交代,早上第一节 课也不是他的,干脆出声把两人叫住:“哎,你俩等一下。”
一前一后的两人闻言同时顿了步子,齐刷刷看着他。
“额……”对上两张面无表情的脸,乔峰卡了一下,斟酌了会措辞:“是这样,班里座位刚开学就已经排好了,由于庄严请了两周假,就没特意给你留位置。正好楚沉目前一个人坐着,所以,你两个以后就搭伙做个同桌吧。说来也是缘分,还没进班呢就在路上遇到了,多巧啊,你俩多熟悉熟悉,互相关照。”
乔峰语出惊人,庄严第一反应就是排斥,扭头瞥了楚沉一眼,毫不意外,这人挺直得跟棵雪松似的,垂着眼皮对着地面的瓷砖望眼欲穿,压根没看他。
“我,”庄严拖长音,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再缓缓指向楚沉:“和他,做同桌?”
庄严手指还未放下,楚沉瞥了一眼,没来由感到烦躁,皱眉拒绝道:“不要。”
冷飕飕两个字,斩钉截铁不留情面,仿佛他是个沾上就倒霉的危险毒瘤一样,庄严心底倏地就冒起鬼火,憋着满肚子气翻了个白眼。
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有一种莫名的羞耻心,也可以说是过度自信的副作用。
当某一件事的发展偏离预设轨道,自己无法把控结局,就会无端产生暴躁的情绪,然后对造成这个结论的人或物生出厌恶心理。
乔峰敏锐地抓住了他俩这一刻算不上互动的互动,他迈了两步越过两人走到最前面,见两个少年仍别扭地立在原地,一个气呼呼望天,一个沉默望地,失笑道:“你俩闹过矛盾?”
“没有,我不认识他。”庄严瞪了眼身旁的冰雕,很嫌弃似的往边上跨了一大步。
这么大一高个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乔峰觉得有点好笑。
他边慢吞吞往教室走,边道:“不像。”
他像是对两位同学产生矛盾的原因很感兴趣,又或是庄严单方面吃瘪让他感到愉悦,顾自猜测道:“他欠你钱了?”他回过头,指了指楚沉,又指指庄严。
楚沉盯着他指来指去的手指,垂下眼皮抖了抖长伞积的雨水,眉心越蹙越紧。
庄严没吭气。
“那是你欠他钱了?”乔峰又问。
庄严无语:“洪……乔老师,虽然这东边太阳眼看都升起了大半了,但是,请问您是不是没睡醒啊?”
乔峰伸手推开了虚掩的教室门,呵呵一笑没再开口,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乔峰把教室门推开的刹那,只听当啷一声响,从天而降一只巨大圆形铁桶几乎罩完了他瘦得可怜的上半身,随之而来的还有半桶刺骨冰冷的凉水,全数兜头浇了他满身。
水流倾泻而下的瞬间水花四溅,庄严身体反应快过脑子,下意识拽紧楚沉的手腕,两人齐齐后退了两步,避免被大面积泼水的危险。
意识光速回笼后庄严扔烫手山芋似的立马甩开楚沉的手腕。
庄严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所措的视线和楚沉的在空中相接片刻,很快又避开。
门口这哭笑不得的一幕并未定格很久,下一秒整间教室堪比菜市场般吱哇乱叫起来:
“哦豁中招——”
“哈哈哈哈你们看他——”
“哈哈哈还是班长会玩儿!高四生,惊不惊喜哈哈哈!”
可惜众人没能疯太久。
当庄严无语地上前帮忙取下铁桶,露出乔峰由惊愕转为铁青的脸时,肆无忌惮的笑声顷刻消失,教室里忽地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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