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轩推门而入时,宋巡正坐在沙发上,手中摊着一本最新日期的财经日报。
报纸的头版区域,用黑体大字清晰地印刷着:
上交所星元xx年12月21日交易公开信息显示,林氏集团股份涨停,连续四个交易日内收盘价格涨幅偏离值累积21登上龙虎榜。
林承轩没有开口,直到宋巡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赶紧放下报纸站起来和他打招呼时,他才浅浅地点了点下巴,“对这些感兴趣?”
“还行。”
宋巡回答,“看到这个摆在旁边,所以顺手拿过来看了。”
“这样么?”
林承轩拍拍他的肩膀,两个人一起并排坐了下来。
他和宋巡身高相仿,坐下后不像长辈,倒像是年长他几岁的大哥。
“对财经感觉一般般,”
他语气缓慢,“那对小裴就感兴趣了?”
一瞬间,宋巡头皮险些炸开了。
他立刻站了起来,“林叔叔,我,我——”
原以为林承轩是个内敛沉静的人,没想到一开口就堵得他话说不出来。
他现在才知道,一个人在紧张的时候是真的会瞬间冒冷汗。就像他现在这样,额头、手心和后背,都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宋巡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辩解的句子。
“抱歉……”他晦涩地解释,“我、我对他没有任何恶意。”
“你当然没有。”
林承轩说,“如果你有,我也不会让他和你来往。”
“坐下吧。”
宋巡沉默片刻,缓缓坐了下来。
“听说,你和小裴是从小相识?”
他问。
宋巡的神经还没完全放松,此刻又紧绷了起来。
听说听说,听谁说很重要。
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林承轩自然是从林裴听到的,换句话说,此刻的林承轩代表着林裴的态度。
“是的。”宋巡斟字酌句地说,“我和林裴小时候偶然认识,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是您的……因为一些原因,再次相逢时一直都没认出来。”
“因为你出车祸、失忆了,是吗。”
林承轩道。
这件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宋巡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的是,林承轩从林裴那里得知的,远比他这个当事人多。
也是那个晚上,林承轩才知道,林裴竟然从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被眼前的这个少年拐带着早恋了……之前联姻时因为林裴很愿意,所以他也未曾说什么,但此刻再看宋巡,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审视。
或许真是小孩子的情感,才能这么你爱我我爱你的纠缠到现在。
也真是儿戏。
林承轩收回了目光,“这件事,归根究底起因在林裴……”
他还没有说完,宋巡就急切地打断了,“不怪他,那天的事他也没有想到,是我一时着急跑了出去,又不小心被车撞到。要真说起来,也是那个司机闯红灯驾驶,才导致的——”
“说是这样说,但小裴也脱不了干系。”
林承轩道,“这件事我们会负责到底,登门致歉、弥补赔偿,能做的我们一件都不会少。你的病我们也会帮忙联系最好的医生,为你制定最佳的治疗方案。”
他顿了顿,目光渐渐幽深,“小裴为这件事烦恼了很久……这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点心意。”
宋巡明白了。
林承轩的意思,是希望他不要‘挟恩图报’。
他的每个字都在暗示,现在林裴还能维系和他的联系,只是出于感恩和愧疚罢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虽然早就知道,但是……
宋巡沙哑地问:“这也是他的意思吗?”
林承轩不置可否,“改天,你母亲那边我们会亲自上门道歉……”
“不必了。”
林承轩望向他,目光平静。
“我妈很喜欢他,喜欢到想领回家当儿子的喜欢,林裴也能感受得到吧?您这样贸然将所有事情都摊牌,痛苦得不止是我母亲,还有不敢面对她的林裴。”
他的指尖攥在掌心里,短短的指甲却像是要嵌进皮肉里。
“让我来和她说吧。”
宋巡闭上眼,嗓子梗得快说不出话,“……您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些的。”
这样也好。
到底是亲母子,说话也方便些。
林承轩站起身,“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我开车送你吧?”
他都这样说,宋巡怎么还好意思留下。
“不必了,我打个车就好。”
林承轩点点头,他也只是说说客套话而已,正要离开时,宋巡忽然喊住他。
“林叔叔。”
林承轩转过身,看见一张苍白的脸。
“林叔叔工作辛苦。”
宋巡道,“只是股份都已经涨停了,那挣的钱也可以多请些员工,也省得您一个人干十几个人的活……您不累,别人看着也累。”
林承轩皱皱眉,宋巡自顾自地继续说:“既然有多余的时间,那就别借着工作躲在办公室里。家里那么大,林裴也怕黑……”
“早点回家吧。”他说,“有人在等你。”
说完宋巡拾起桌边的手机,转身离开。
“往事不可追。”
林承轩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缘分这个词很有意思,世界上多的是有缘无分的人,不差你一个。”
宋巡愣了愣。
“忘记永远比记得更幸运。”
林承轩说,“路上小心。”
·
宋巡总觉得他最后那几句颇含深意。
不像是十分厌恶他的模样,倒像是一个长者对年轻人提出的忠告。
以及他说的那句‘忘记永远比记得更幸运’,这怎么可能呢,如果他记得,如果他记得……
起码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对林裴那样坏,起码他们之间不会变成现在的僵局,他或许还……
宋巡闭上眼,掐断了那段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不记得过去,林裴却是从头到尾都清楚的,林承轩既然都知道那天大雨出车祸的事,那刚才那句话会不会又是在暗示着什么呢?
回到家后,他把正在做饭的文乔拉到书房,神情郑重,“妈,我要问你一件事,你仔细想想再告诉我。”
文乔身上穿着一件黄小鸭的围裙,手上还拿着半截没切完的黄瓜,一脸莫名其妙,“你要问就问嘛,在厨房问不行,非得把我拉到这儿来?我这鸡翅还在碗里腌着呢……”
“妈。”宋巡打断了她,“你现在好好想想,我在出车祸前后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寻常的也行……总之你一件不落地都告诉我。”
文乔一听这个就心生抵触,不禁皱了皱眉,“你又问这个干什么?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
“就是因为过去的久,现在还记得的人,除了林裴,就只有妈了。”
宋巡握住文乔的手腕,不自觉地用了些力,“妈,你再想想,好好想想……”
他握得越来越紧,像是落水的病人紧紧地握着水面上最后一根稻草。
文乔被他的情绪感染,不免也有些心浮气躁了,“我还能想起什么,当初不是都和你说的差不多了吗?那天林裴打电话过来,你接完电话就跑了出去,之后发生车祸,搬家,躺在床上,失忆……”
她深吸一口气,“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
宋巡沉默半响,手腕静静地垂了下去。
是啊。
来来回回就是这些,他到底还想知道些什么?还想证明出什么?
“林裴的事,你不要记恨他。”
他轻声说,“那天,我应该先跟你说一声,叫司机带我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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