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椿想辩解,“我……”
荆寒屿却摇摇头,“每个人都很喜欢你,你也接受了他们的喜欢——就像那个你不愿意让我扔掉的蛋糕。”
此时的荆寒屿如同无理取闹的小少年,雁椿站起来,缓缓将他压在隔板上。
荆寒屿接着说:“支队需要你,学院需要你,孟局也需要你。”
雁椿刻板地纠正,“孟局和支队不能并列。”
荆寒屿不管,“午宴上你是最出众的,每个人都看着你。
你在光芒的中心。”
这话也许夸张了,但雁椿捕捉到荆寒屿眼里的挣扎,就很难理智地去反驳。
荆寒屿沉沉出了口气,忽然低下头,以示弱的、寻求安抚的姿势将下巴放在雁椿的肩膀上。
雁椿双手在空中一顿,才不那么自然地抱住荆寒屿。
“他们看着你的时候,我也看着你。
雁椿,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荆寒屿自问自答:“我想如果你身上的、周围的光都消失就好了,你的周围是没有边际的黑暗,那样谁都看不到你,谁都不会依靠你,只有我可以找到你,你只看得见我一个。”
这番剖白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雁椿研究了那么多年人心,怎么会察觉不到荆寒屿不正常。
但这不正常并没有恐吓到他,他甚至愿意将荆寒屿抱得更紧,给与自己能够给与的慰藉。
高中时的荆寒屿不是这样,虽然占有欲也很强,还把他当做小狗,但绝对不到现在的地步。
是他的擅自离开,让荆寒屿越发偏执,背上了也许比他还沉重的心理负担。
“但那不对,我一直知道。”
荆寒屿改将额头抵在雁椿肩膀上,小幅度蹭了蹭,“小时候,我一心想让你变好。
你的眼睛很亮,但衣服又旧又土,它们把你的光都遮住了。
我想带走你,给你穿新的、好看的衣服,那样你周身都会发亮——像你的眼睛。”
“后来我再遇到你,这想法也没改变,但我不止想给你新衣服了,还想你优秀出色,我的小狗怎么能混个中等成绩?”荆寒屿的声音渐渐有些含糊,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所以从小,我都想把你推进光里,现在怎么能把你关在黑暗里?我错了……但我忍不住,黑暗才是最安全的,别人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别人,你只有我……”
雁椿在此刻打断,“我只有你。”
荆寒屿从他肩膀上抬起头,眼中有一丝茫然。
“我只有你。”
雁椿认真地重复,“你愿意把我推进光里,我就乐意站在光里,被衬托得更加明亮或是暗淡都没关系。
你想把我藏在黑暗里,我就待在黑暗里,只让你找到。”
荆寒屿瞳孔缩了缩,很显然他在挣扎,矛盾撕扯着他,他能够判断对错,但让客观对错来支配现实言行,对一个寻找了太久、等待了太久的人来说,是件很残忍的事。
雁椿抚摸荆寒屿的眼睛和脸颊,语气比刚才更加郑重,“但不管是站在光里,还是被你藏在黑暗里,我都是你的,我都只有你一个。”
荆寒屿喉结忽地一提,沸腾的情绪自胸中涌起,满溢得化作梗在咽喉的混乱话语,和眼中流淌的幽光。
雁椿握住他的手,像他总是对自己做的那样,将他抵在角落亲吻。
这吻几乎不掺杂欲望,像是宣誓和安抚。
雁椿总是叫荆寒屿荆哥,被管得服服帖帖,可他才是年长的一方。
荆寒屿不安的时候,他不是不能行使年长者的义务。
双唇分开,荆寒屿近乎无意识地靠上来,索取更多,雁椿纵容地给与。
两人在这实在算不上美好的地方温柔地接吻,不激烈不冲动,不像平时那样伴随着血腥。
这好像都不该说是亲吻,只是寻求安全感的舔舐,如同低等动物彼此舔伤。
荆寒屿终于平复,拇指擦过雁椿的唇角,“我可能需要时间。”
“我们都需要时间。”
雁椿说:“我们慢慢来,不急。”
荆寒屿唇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雁椿捏住他的下巴,“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要瞒着我。”
荆寒屿默然须臾,“如果我一直是这样,好不起来呢?”
雁椿笑了声,“你忘了我也是个疯子?”
“雁椿。”
“而且是个需要你束缚的疯子。”
雁椿短暂停顿,“我对你有不正常的需求,换你对我不正常的需求,不是都抵消了吗?”
荆寒屿不言,视线不曾离开雁椿。
他喜欢注视雁椿,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我们互相折磨,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雁椿道:“你说呢?”
几秒后,荆寒屿嗯了声,“我先出去。”
门关上,洗手的声音传来,然后是脚步声。
为了避免被熟人看见一同离开卫生间,雁椿在里面多待了一阵。
他放了一会儿空,想着在这狭窄空间里发生的一切。
他暂时将荆寒屿哄好了,但他们之间还有矛盾需要调和,还有不短的路需要走。
荆寒屿的偏执源自他,而他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坚定坦然。
他也许真的像言叔和博士保证的那样,成了一个优秀的人,但这或许是因为十年来黑影再没有侵蚀过他。
黑影如果再次出现呢?他会彻底沉沦,还是将罪恶曝光在正义和公理之下?
雁椿推开隔间的门,再次洗了把脸,水沾湿手环,手环虽是防水的,但他还是细心地将手环擦干。
“雁椿。”
手环开启语音应答模式。
雁椿有些诧异,是他刚才不小心碰到了触屏吗?
不过他最近诸事繁忙,没怎么和手环聊天,所以没有立即关上,边走边说:“环环。”
“环环?”
“……你有没不开心?”
雁椿知道手环能够感应情绪,环环是察觉到他内心起伏才这样问的?
但再精密的仪器,也不可能理解人类变幻万千的心理,矛盾和谎言是上天给与人类的,残酷的馈赠。
雁椿说:“没有啊。”
手环问:“你今晚想吃什么?”
雁椿想起没和荆寒屿吃成的午饭,“你老板想吃什么,我就陪他吃什么。”
“我老板?”
“荆寒屿啊。”
雁椿自言自语:“不知道他想吃什么。”
手环说:“蛋糕。”
雁椿停下脚步:“嗯?”
手环确定道:“他想吃蛋糕。”
雁椿看了手环一会儿,眼神轻微改变,像是发现了什么,但再开口时语气如常,“那就吃蛋糕。”
离开酒店后,荆寒屿没再回市局,开车去了屿为科技在骊海的工作室。
原本应该待在总部的大老板在骊海一留就是小半年,还丝毫没有要回去的征兆,员工们都战战兢兢,生怕被逮到疏漏。
但大老板来工作室的次数不多,一般都直接去市局。
时间一长,大家又把心放了回去。
该加班加班,该摸鱼摸鱼,没想到大老板一声不吭,神出鬼没地又来了。
荆寒屿倒不是有什么非得来工作室才能解决的事,他只是需要暂时将注意力从雁椿身上挪开。
他们就像两块复杂的、凹凸不平的拼图,最后一定会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
但是靠得太近时,那些尖刺一样突起的部分会伤害彼此,只有适当拉开距离,才找得到精确合拢的位置。
他已经被雁椿昨晚的承诺冲昏头脑,压抑自己,维持理智是件很痛苦的事。
当他选择放纵时,对雁椿犯罪的快感支配了他。
但当那些阴沉的情绪被释放,他又充满负罪感。
这么多年来,雁椿也是这样忍耐的吗?
雁椿问过他,你疯了?他忽然很庆幸自己疯了,他就是要疯,比雁椿更疯,不然怎么理解雁椿,束缚雁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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