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28)
他把满满漾在心底的喜欢加了遮光的帘,以免光点太过直白地折射在眼底,被别人瞧出端倪。
自习一直到了将近中午,十二班才堪堪坐满全员,一群小孩儿摩拳擦掌打算在操场玩儿个嗨的,结果学校广播严令禁止打雪仗,各年级主任镇守大门,面朝操场,但凡有不好好走路撒开腿的都抓回来。然而越不让玩儿越想玩儿,一整天谁都没心思学习,课间玻璃上全是望风的小脑袋瓜。
朱瑞把下巴搁在窗台抱怨:“憋死了啊,都不如早上在家楼下玩儿够再来。”
刘小桐枕在她肩膀上也奶兮兮地附和:“就是啊!放我下楼团两个雪球玩儿也行啊…”
祁松言和秦笛站在一边端着咖啡,各自喝了一大口。秦笛被烫得眯起眼睛,沉吟片刻,招手喊来王初冉:“冉妹儿,来。”
“笛哥,每次你这么叫我我都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们是不是又要推我去冒天下之大不韪了?”王初冉一脸警惕地靠过来。
秦笛脸上的笑容比庙里的菩萨还要和善三分:“说什么呢,小笛哥哥哪能让你冒这个险…去跟小帅要一节体活。”
“我就知道!你怎么不去!”
“你是班长啊。”
“那祁松言还是体委呢,体活不应该他去要吗?”
祁松言也笑得十分和煦,冲他挤挤眼:“你是女孩儿啊。”
秦笛诚恳地点点头:“而且漂亮。”
三秒之后,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的王初冉撸起袖子冲向黎帅办公室。
祁松言和秦笛碰了一记杯,双双弯起得逞的唇角。
五分钟后,万众瞩目的先锋冉妹儿迈着嚣张的步伐回来了。
“怎么样?”
王初冉推推并不存在的眼镜:“黎帅说了,学校规定,啊,不能在操场打雪仗,我们,不能明目张胆违反规定。”
“我就知道…”众人纷纷垂头丧气。
“所以…李铭轩把门关上!”她跨上讲台,抬手擦了黑板最上面的“小帅欠条”,把板擦一丢,叉腰宣布:“所以,咱们出校门打!收拾书包!”
当十二班全体同学背着书包一字纵队穿过操场,身后小楼的玻璃窗上布满艳羡的小眼睛。几个男生走在后面,祁松言忍不住问:“不是,咱们就这么出去了?”
史雨铮打了个呵欠:“有什么问题?又不是第一次。”
祁松言瞪大双眼,徐唱搂过他肩膀:“小帅的正常操作,一个学期怎么也得有一两回。植物园动物园,上个山下个河。他说咱们这帮土豆子,得时不时汲取天地灵气才长得好。”
“全校就我们班有这待遇?”
秦笛瞥过徐唱揽着祁松言肩头的手,幽幽道:“待遇都是各凭本事。开大会的时候校长一质问他,他就把成绩单和活动奖状翻得哗哗响,然后一脸无辜。”
祁松言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禁开始心疼校长。
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步行到河堤,三九严寒,河面冻得厚实坚硬,无瑕的雪被覆上,像方盒香草冰淇淋。拦腰的橡胶水坝边有一大片长方形的空地,黎帅招呼同学们把书包堆在树下的干草上,带头走下斜坡。
秦笛上次来的时候,负气丢了小铁盒又捡了回去。如今浅滩上丛生的高草早已被冰雪覆盖,一片广寰而耀眼的纯白。
他正出神,忽然一颗雪球炸在肩头,他向右望,祁松言正团第二个,酒窝里盛着坏笑。
秦笛马上蹲下三两下团了个更大的丢回去:“要造反啊你?”
祁松言战术后仰用手肘挡了,随即丢出新弹药,正砸在秦笛的小腿,拍拍身上挑衅道:“乖乖认怂,祁妙哥哥带你大杀四方。”
秦笛冷笑,三两步冲过去,抓着祁松言的胳膊,脚下一绊就把他撂翻,纵身骑上去抓起一把雪糊了他一脸。
祁松言仰面被抹了一脸冰凉,支起腿掐着秦笛的一把窄腰想挣扎着起来,不料秦笛用膝盖紧紧夹住他的腰,手按在他胸膛上,又洒了一把雪上去。
似乎是被他面目模糊的狼狈模样逗乐了,爽朗的笑声从祁松言上方传来。他抬手抹开脸上半融的雪,眼睫湿漉漉地一把扣住秦笛按在他胸口的手腕,弯起嘴角:“咱们这个姿势…”
秦笛瞬间就慌了,当即就要起身,却被眼镜糊了雪正抓瞎后退的徐唱一屁股坐在肩膀上,整个人扑倒在祁松言胸膛。一边的史雨铮见奸计得逞,也打横扑过来摞在徐唱腿上。唐澄被李铭轩追得踉跄,直奔这座小山而来。秦笛被死死压在祁松言心口,微凉的发丝全都揉在他下颌。祁松言眼看唐澄他们也要扑过来,腿上发劲,颠开一点空隙,抱着秦笛的脑袋奋力转了半圈将他护在怀里。
唐澄和李铭轩刚到他们边上就摔在一起,磕得祁松言后背一震。他也顾不上别的,马上低头看了眼被他搂在胸口安然无恙的秦笛,撞上了同时向他望来的一双眼眸,亮着显而易见的仓皇无措,祁松言的心脏仿佛被一团柔软的雪击中,他仓促地起身,将几个人一一拽起来。
女生战场本来一派祥和,背着风擦上鲜艳的唇膏,掏出藏匿的手机三五成群在雪地里拍照。黎帅把男生叫来也不说干什么,捧了满手雪一把塞进王初冉的衣领。王初冉大叫着回头,就看见黎帅满脸无辜地指向徐唱,徐唱疯狂摆手,王初冉怒从心头起,团起一大球就丢,却都砸在一旁的史雨铮身上。史雨铮也没惯着,抓着王初冉手腕轻轻一带就将她拉倒,女生们一看班长被欺负,纷纷扑上来。一时间,尖叫笑骂响成一片。
“徐唱!长那么老实没想到你也是狗!”
“我不是!我没有!”
“也这个字太不严谨了班长,看这里,嘿!”
“来人!帮我按住李铭轩!”
“别跑!”
满地白雪刚宁静了一夜,此刻又猝不及防地被扬到半空,随风蜿蜒成雪雾。祁松言和秦笛在战局外搅和得不亦乐乎,黎帅则谁也不偏帮,身手矫健地穿梭在学生之间捧了雪挨个戏弄,像只北大荒的野兔子。
“我觉得咱们老师平时教政治憋疯了,满平台不够他飞。”祁松言把浸湿的袖口卷了卷。
“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上星期下午第一节 自习他都不在你记得吗?”
“嗯,周四周五。”
“中午拎着冰刀去传星桥滑冰去了。”
“这你都知道?”
“脸吹得好像扫了腮红,去年他就这样。可见话少和多动症并不冲突。”
“人有几个表里如一的啊,你刚认识我的时候肯定觉得我有病,天天看着你就恨不得躲出星系之外。”
“还不是某个人非要以低调自居,嫌我晃眼。结果半个学期下来知名度也不亚于我了。”秦笛白了他一眼,把袜子提得再高些。
祁松言有样学样,也蹲下去提起袜沿:“还不是某个人太光芒万丈了,看得我直卑微。结果半个学期下来热心程度也不亚于我了。”
“但凡你语文考试的时候能有这个仿写的速度,我也不用举着纸条追你跑了。”
“承蒙关照。”
秦笛看他起了个范儿竟当场作揖,绷不住笑出来,结果眉眼的弧度还没弯到位,徐唱便坦克一般冲过来,沿途洒下一串大声求饶。北大荒的野兔子黎帅同志紧随其后,绕过秦笛脚一伸把徐唱绊倒在地,镜片折射出邪恶的雪亮。
祁松言和秦笛交换了眼神,忽然发难,一个搂腰一个掀腿,直接把黎帅抬了起来。这下新仇旧账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被黎帅掀翻的糊脸的一秒同仇敌忾,齐声高喊“埋起来”。祁松言可不管黎帅仿佛烫嘴的一串“别别别”,和秦笛把他当个麻袋,悠上几下就丢进旁边未被踩踏的雪堆里,砸出一个标准大字型。
女生们围上来抹过湿发,掏出手机一顿留证。黎帅挣扎着爬起,眼镜刚扶好又被徐唱和史雨铮丢了一次,从野兔直接变雪耗子,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脸不让女生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