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浪费(57)
作者:几杯
时间:2020-12-29 09:15:43
标签:都市情缘
说话的人关门离开,谈少宗才放心点开手机相册。忙乱之下手机没能拿稳,拍下来的照片花得像是一幅色块构成的抽象画,只能隐约辨认出祁抑扬半张脸的轮廓。
谈少宗摊开行李箱找衣服,翻找衬衫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包裹在衣物之间的小物件,那是他在艺术市集随手买的纪念品。他拿出其中一样,陶瓷制的酒瓶塞,工艺只算一般,但他相中它是因为图案好看。
他站起身,把酒瓶塞放到了祁抑扬的奖牌旁边。
看到奖牌,他竟然又回想起祁抑扬夸他了不起。
语气是郑重而温和的,半点戏谑嘲讽都没有,祁抑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习得了这样的说话技能。好像是从离完婚去爵士吧的路上开始,祁抑扬变得很擅长只靠一句两句话就令他一颗心酥酥麻麻,好像极度疲惫的人终于降落在柔软的大床上,一点儿也不想动弹。他甚至有很不恰当的联想——以前看的医疗剧里演过心脏按摩术,血腥的开胸场面之后医生拿出病人的心脏在手里轻轻揉/捏,他是跟工作室的人一起看的,几个女生都觉得看起来很可怕,只有谈少宗不眨眼一直看,他总觉得那颗脱离了主人的心脏如果有意识的话应该会觉得很舒服吧,而祁抑扬昨晚讲的话与心脏按摩有同等效用。
也许是因为在部队待过,祁抑扬洗漱一向十分迅速。他没等谈少宗,先下了楼。
即使知道自己母亲一贯讲究餐食,但今天的早餐阵势在祁抑扬看来还是显得过于隆重了,中式西式一应俱全。他抽开椅子坐下,跟父母问过好。
岑美伦正慢条斯理往吐司上抹花生酱,正眼也没给他一个,只问:“谈少宗呢?”
“我先用的洗手间,他马上下来。”
岑美伦今天一早起来收到不少昨晚聚会的照片,一张张看下来全都能找到令她不满意的地方,毕竟是外行随手拍,要么角度没挑对要么光线不如人意,她于是又计较起谈少宗昨晚的突然离席。
秋后算账,她问祁抑扬:“他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我后来想想他也不是那么不能喝酒的人吧?”
“就是太累了,飞机一落地就赶过来,实在撑不住。”祁抑扬心平气和解释。
祁抑扬语气虽然平淡,但用词又实在很重,岑美伦甚至已经开始自责不该因为没能拍下一张好的纪念照而埋怨谈少宗。她理解的“撑不住”自然不仅仅是犯困,问祁抑扬:“没大事儿吧?你怎么不早说,昨天你姑姑在,家里有医生不是正好看看。”
“倒也没那么严重,”祁抑扬说,他给自己倒好牛奶喝了一口,想了想又说:“妈,你对他好一点儿吧。”
原本还在内疚的岑美伦听了这话不乐意了:“我什么时候苛待过他?”
“他没什么真正的家人。”
岑美伦这下沉默了,连祁正勋也抬头看了祁抑扬一眼。
谈少宗在五分钟后下楼来。岑美伦见他神清气爽,面色甚至称得上红润,跟祁抑扬形容的根本沾不上边。她瞪自己儿子一眼,招呼谈少宗的时候倒是带笑:“少宗,快坐下,看看喜欢吃什么。”
她过分亲切的语气让谈少宗愣了一下,一脸疑惑转向祁抑扬无声询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祁抑扬笑着看他:“让你坐下就坐下,紧张什么。”
祁家餐厅有面半落地窗,透进来的春日晨光洒在餐桌上,餐具器皿镀上一层金边,连平时一向严肃的祁正勋看起来也柔和不少。谈少宗坐下来,注意到岑美伦穿的衣服是当季新款,图案鲜艳,良好光照下衬得她气色极好。坐在他旁边的祁抑扬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噙着笑,低头专心在切一只班尼迪克特蛋。
谈少宗盛了小半碗粥,还是温热的,他一瞬间有点儿恍惚。
他想到了念小学时的周末。谈康周末留宿,方云丽就会把早餐准备地丰盛一点,谈少宗通常选在这个时候提出想去科技馆或者游乐园,谈康多数时间都会答应。暑假兴趣班的素描老师让大家以“温馨的家”为主题画画,他画的就是三个人吃早餐的场景。
而现在他又有了非常雷同的感觉。
中午祁抑扬有午餐会要参加,司机提前来接他,自然也带上谈少宗。祁抑扬让司机先送谈少宗,报出的地址的是谈少宗已经卖掉的那套公寓,谈少宗没有纠正。
路过谈家别墅外的时候祁抑扬问:“需要进去问候一声吗?”
谈少宗视线没往窗外看半分,语气平常地回答:“改天吧。”
祁抑扬参加午餐会由几家律所和投行联合筹办,主题是介绍时下热门的新型融资方式,他出席纯粹是卖叶崇衍面子。
说是几家机构合作,实际都在明里暗里比谁邀请来的客户名声最响,叶崇衍知道祁抑扬对这些内容一向不感兴趣,邀请他出席纯粹是因为管理合伙人点名想让他来帮律所撑场面。叶崇衍一向客户至上,服务意识一流,特意在会场给祁抑扬找了间休息室:“你露过脸就行了,过半小时我再跟你进去吧,那时候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他本来还有一些转股的事情要跟祁抑扬沟通,但顾及这毕竟是公共场所,又觉得还是小心为宜,于是开了电视打发时间,换台的时候晃过一部电影,正巧男主角是温宜霄。
叶崇衍下意识转头看祁抑扬,他是知道祁抑扬同谈少宗离婚的事的,因此读到前几天的八卦的时候多少觉得有几分可信。
祁抑扬显然也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温宜霄,但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也没有回应叶崇衍的注视。在午间新闻的天气预报都播过一遍后,他突然开口问:“如果你太太有公事出差两周,你会随行吗?”
叶崇衍这下又转头打量他:“我难道没跟你说过我怎么追到我太太的?”
祁抑扬虽然跟他私交甚笃,但一向对朋友的私事并不过分关心,因此的确不知道叶崇衍是如何追到做芭蕾舞演员的太太。
“我追了半年,那半年她都在国外巡演,我每周至少到场一次,半年累积的里程都够换下半年的机票。”叶崇衍自问自答。
祁抑扬皱了皱眉,他并不太能认同和理解这种行为,追问道:“律所那个时候不忙?”
“我那个时候还是四年级律师,怎么可能不忙,请假都不敢太频繁,尽量在周末飞,有时候匆匆见一面又要返回机场。飞机上写文件,落地在机场立刻发出去,也是那个时候年轻,现在回想都佩服自己。”
“那现在还会随行吗?”
“结婚之后她很少再接长时间在国外的演出。偶尔那么几次,要么我陪她飞过去,要么她那边演出结束我再过去休个短假,反正现在我也不用跟谁请假,自由多了,”叶崇衍怕祁抑扬站在客户立场觉得他工作随便,又补充:“现在在哪儿都能办公,你不要担心,你丢给我的项目我哪一个没给你处理好?”
祁抑扬低头看着地毯,陷在自己的沉思中。
他不是一个非常浪漫的人,天性就非如此,在祁抑扬看来,烽火戏诸侯也是需要有天赋才能做到的,普通人很难下决心为爱人的一笑付出那样大的代价。
他自知没有这种天赋。
比起叶崇衍,他的工作更不受制于人,那次的董事会也绝对不是非参加不可,机票一早就订好,但最后他仍然放弃了真的跟谈少宗一起飞到特拉维夫的念头。
在居心叵测的付世云之前,曾经还有其他喜欢谈少宗的人或主动或偶然来到祁抑扬面前,有那么一两个是真的情真意切,心意讲出来很打动人。换做他们,遇上当时情况也许早早就旷掉工作活动去机场等着谈少宗一起飞往异国了。
后来见到温宜霄和谈少宗的合影——在他收到更清晰的照片之前他其实已经认出谈少宗,当下慌张超过以往看到这类照片时的烦躁:谈少宗现在名正言顺可以开始寻找新的伴侣,而温宜霄的确是个好人选。
他意识到自己不再有立场去责备谈少宗不尊重婚姻,因为婚姻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如果照片的报道里关于两个人的猜测是真的,他除了祝福还能再对谈少宗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