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床车间往事(77)
“一个星期了,程郁,天大的气也该消了,你洗个澡,我带你出门玩。”翟雁声说。
程郁被翟雁声放在洗手台上,他平静地说:“我没有生你的气,如果我生你的气,一星期的时间,一个月,一年,十年,我能消化得掉吗?”翟雁声皱着眉头盯着程郁,程郁只做不察,道:“我只是觉得我自己活该落到这一步。”
翟雁声不想再跟程郁拌嘴,他伸手脱掉程郁的睡衣,站在水下给程郁洗澡,程郁隔着水雾望着翟雁声,他的确痛苦,但更因痛苦添了脆弱的美感,翟雁声捧着他的脸亲吻,没一会儿便在温热的水流里品尝到一点苦涩的咸味。
是程郁在哭。
程郁在水雾中绝望地攀附着翟雁声,翟雁声是那一截让他活命的枯木,能让他活着触到坚实的河岸,即便他原本就该生长在岸上,不该如此颠沛痛苦。翟雁声将他推进痛苦的深渊,只为了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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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出门时日头很好,许久没有出门,天气已经热起来,小区里有小孩子拉着风筝线在放风筝,程郁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翟雁声开着车在他面前停下,降下车窗让他上车。
他们又去了先前去过的那家商场,翟雁声领着他上电梯,说:“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程郁不明就里也不感兴趣,沉默地听着,上了顶层,才发现之前已经倒闭停业的电影院居然又开了。售票处有几个人在排队,生意算不得很好,但是也绝不差。整个电影院售票口都弥漫着爆米花甜腻的香气。
翟雁声同程郁说:“之前你不是想看电影吗,现在可以看了。”
程郁环顾一圈,明白过来,平静地说:“你把电影院买下来了。”
翟雁声说:“原本海源在云城的商场也策划有电影院,云城以前只有这一家撑了十多年的影院,我先接手,也看看云城这样小城市的院线怎么运营。”
程郁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能看电影,他很喜欢。毕竟看电影的时候需要各看各的,可以很久不跟翟雁声说话交流。
两人买了票进了放映厅,翟雁声小声对程郁说:“以前的设备都老旧了,我让赵秘书负责采购了一批新的,观影效果会好一些,这两天还在试运营,下个月开始正式运营,人流量会大很多。”
程郁缓慢地塞着爆米花,闻言缓慢地点点头,以此算作回答。翟雁声见他兴致缺缺,便坐回自己的位置等着电影开场。
他们选了一个轻松的喜剧片,放到一半时翟雁声转头去看程郁,发现他在隐隐绰绰的光里一直沉默地流着眼泪,感觉到翟雁声在看自己,程郁将头转过去,而后被翟雁声强行揽到自己身边。
程郁贴着翟雁声的耳边,痛苦哽咽地问:“你真的不能放过我吗?”
翟雁声也沉默一瞬,而后说:“真的不能。”
第六十三章
周末时戚晓寒约吴蔚然出来吃饭,吴蔚然原本不想去,但戚晓寒说她有人生的重大决定,想先给吴蔚然说。吴蔚然想了想,应下了戚晓寒的邀约。
他们仍旧约在第一次见面时的商场,云城只有这么相对而言比较一个体面上档次的商场,综合观影、娱乐、餐饮、购物于一体,其他的地方相对于这个商场而言,更像是个批发市场。
戚晓寒见到吴蔚然,第一句便道:“一到正经见面就来这边,我都来腻了,不过终于要跟这里告别了。”
吴蔚然听出戚晓寒话里的意思,诧异地抬起头,问:“怎么,终于决定要离职了吗?”
戚晓寒笑起来,说:“要么说跟聪明的人讲话就是轻松呢,是呀,准备离职了。”
吴蔚然问她:“是去海城吗,怎么这么突然?上周不是还在做培训班?”
戚晓寒也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是挺突然的,也是我冲动了,但是怎么说呢,也不算是一个太冲动的决定吧。”
大约是决定离职了,戚晓寒详细地跟吴蔚然分享了她在云城电视台的经历与体验,按照她说的,她虽然是正经考入云城电视台的,但在台里和外边许多人心里,都离不开她那个早已从云城台调离多年的父亲的影响。所以她一直努力工作,想要摆脱这种固有印象。
戚晓寒的努力的确十分奏效,很快她就在云城台声名鹊起,成为云城台新一代当中的业务骨干。戚晓寒专业过硬、思维敏锐、思路清晰、而且理念超前,比起大多是半路出家的老一代云城台元老,戚晓寒更为专业,这也导致她和台里领导在一些大的问题上有诸多分歧。
戚晓寒虽然多做退让,但毕竟积怨颇多。同时海城台的翟雁筠也在孜孜不倦地给戚晓寒递出橄榄枝,原本她一直在犹豫应不应该放弃自己在云城多年的打拼,上一次和吴蔚然的聊天算一次强心剂,跟台里领导在节目改版上的争议算一次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导火索,而翟雁筠回到海城后发给戚晓寒的海城台改革思路则是最后一击,戚晓寒终于决定离职。
吴蔚然听完,笑道:“其实早该去的,但是现在也不晚。海城台的平台不是小小的云城台能比的。”
戚晓寒托着下巴,说:“或许是吧,不过我总觉得我也不会在海城台待一辈子。”
吴蔚然给她捧场,道:“人往高处走,应该的。”
戚晓寒摇头,说:“倒也不全是想要往高处走的原因,只是我在电视行业待得越久,越觉得跟电视行业开始不合。海城台的改革方案我看了,也跟我想象中的方向有一些出入,或许是电视的时代要过去了。”
吴蔚然举杯,真心祝福道:“那戚晓寒的时代可能快要来了。”
翟雁声和程郁看完电影,他领着程郁准备去吃饭,接连问了几家店,程郁都连连摇头,翟雁声看出程郁心思飘忽不定,便自作主张,随意进了一家店。
尚未进门,翟雁声就敏锐地察觉到有视线看过来,他放眼扫视过去,对上了吴蔚然的视线。坐在吴蔚然对面的依然是上一次遇见的那个年轻女性,她的目光也一同望过来,程郁跟在翟雁声身后,尚未抬头,翟雁声便半搂着程郁离开。
“不在这家吃了,我们换一家。”翟雁声说。
程郁对此无甚异议,他埋着头跟在翟雁声身后,方才在电影院莫名其妙哭了一场,他半个脑袋都痛,实在提不起劲来了。
一周未见,程郁好像瘦了一些,原本就巴掌大的一张脸,下巴看着更尖了,他一直没有抬头,精巧的下巴颏快要戳进胸口。吴蔚然看着心中一痛,下意识想要站起身,但他忍住了。
勉强将心思重新放回饭局上,却看见戚晓寒也望着门外的奇异神色,吴蔚然思索一瞬,问:“刚才那个人,你认识?”
反倒是戚晓寒奇异地反问吴蔚然:“那个人你不认识吗?”瞧见吴蔚然的表情很复杂,戚晓寒道:“我唐突了,你不认识他情有可原。”
戚晓寒道:“那是翟雁声,就是那个年前云城领导去外边招了好半天的商请来的金主,要在云城大搞投资建设的。”戚晓寒笑起来,说:“我的老师翟雁筠是他姐姐。”
吴蔚然的表情完全僵硬在脸上,他想起在咖啡馆见面那一日,难怪程郁的“叔叔”从头至尾没有自我介绍自己姓甚名谁,原来这并不是他的疏忽,他只是像看笑话一般看着自己对程郁的纠缠和痴狂。
原来那是翟雁声,那个不见其人只闻其名的翟雁声,吴蔚然觉得荒唐极了,他的对手居然是翟雁声,他在跟翟雁声抢人。
戚晓寒看见吴蔚然的神色,问:“学弟,学弟,你怎么了?”
吴蔚然收拾心情,勉力一笑,假装若无其事地陪着戚晓寒聊天,“没什么,我是在想翟雁声这种人,你是怎么认识的?”
戚晓寒笑起来,说:“我实习第一个月,碰上他的婚礼,当时整个海城都轰动了,毕竟是真正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豪门婚礼,整个海城的媒体界,跑娱乐的、跑财经的、跑民生的全都聚齐了,这种机会真的很难得,他们翟家也是真的财大气粗,给每个到场记者,不管是大报小报、大台小台,每人包了个大红包,红包是翟家夫人亲自出来发的,所有人的面子都给足了。我当时刚实习,对这种排场印象太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