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107)
坐在顾深身边,看着略过的枯树,迟迟心里有些惆怅。他很清楚,今夜之后,再也没有黑蝴蝶。
见迟迟看着窗外出神,顾深抬手将他揽到自己怀里,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唤了他一声,“迟迟。”
迟迟回过神来应了下。
感受着迟迟手上的温度,顾深有些不忍,“如果现在后悔,一切还来得及。”
迟迟没有看他,而是往他怀里钻。
“为什么要后悔,唱了这么多年,早就累了。”
顾深知道他这是在宽慰自己而已,他那样爱唱歌的一个人,站在台上总是发光的人,如今却要为了自己从光中走下来,顾深心里着实舍不得,可顾深也清楚,这只是早晚的问题。
迟迟将手从顾深的大衣里伸进去,抱住他的腰,心里便舒服了许多。
说不可惜是假的,毕竟唱了这么多年。可是哪怕只是一次,迟迟也想为顾深做点什么。
他也想光明正大得站在顾深身边。
迟迟来之前已经告诉了赵姐今日的计划,他本以为赵姐会不同意,却没想到赵姐比自己还要通透。
迟迟到一品香后,赵姐便将他带了进去,拿了条流光裙给他。
“喏,要上报纸的,穿得好看点。”
看着那条像是鱼鳞又像是海浪一样迎着光耀眼极了的长裙,迟迟有些感慨。
“这么好看的裙子,往后怕是不能再穿了。”
见迟迟眼中不舍,赵姐心口一疼,眼眶也有些红,忙别过头去,打着哈哈应付过去,“嗨,这有什么的,你想穿什么样的三少爷不都给你买吗。”
“再说了,往后你要是还想唱,一品香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迟迟抬眼看了看赵姐,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大厅暗下来后,迟迟就站在深黑的幕布之后,等待着最后的上场。
听着台下的人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迟迟知道那些人等待的只是自己神秘的容颜,只有一个人等待的是自己唯一的真心。
大幕拉开,灯光聚焦在迟迟身上。
明明他在光下,顾深在暗里,可迟迟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从幕后走到台前的这样短暂的几步之遥,迟迟与顾深四目相对,过往皆纷沓而来,让迟迟有些难以开口。
迟迟知道哪怕自己现在逃跑顾深也不会责怪,可是迟迟还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不是回报他的喜欢,而是昭告自己的爱意。
“你说我奇不奇怪
明明喜欢却非说不爱
你说我奇不奇怪
明明想念却故作姿态
你说我奇不奇怪
明明要赢却被你打败”
迟迟的歌声从台上传来,让台后的赵姐大吃一惊。
曲调仍是之前的调子,但歌词却早已不是之前的歌词。
赵姐从台后探头看了眼那正仰头看着迟迟的顾深,见他眼中盛满人尽皆知的爱意,顿时明了。
“春蝉逍遥自在
夏雨纷至沓来
秋风吹起衣摆
冬雪千姿万态
世间山河胡海
时日古今中外
皆不敌你
绚丽多彩
我情窦初开
你亦时无再来
不如趁天清日白
一起为非作歹”
那从未有人听过的词句从迟迟口中吐露出来,每一个字,每一个声调都在顾深的心尖上跳舞。
他迫切而又情难自已得看着台上耀眼的人,不知是他身上的衣裙让他睁不开眼,还是那个人周身的光让他睁不开眼。
这一刻顾深无比心潮澎湃。
爱了这么一个人,大抵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事。
台下的人皆叫着“黑蝴蝶”,一声高过一声,可迟迟谁也看不见,他只看得到顾深。
因为打从一开始,顾深也只能看到他。
迟迟静静得看着顾深,心中格外安宁。
他的嘴唇隔着手边的扇子微微抵着话筒,带着白纱手套的食指伸出,轻轻搭在话筒之上,唇齿间淡淡得“嘘”了出声,于是台下便静了下来。
等台下再没有一点声响,再没有一个人的欢呼,迟迟才重新开口。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个人。
“尽管人山人海
也要用力去爱。”
一曲终了,迟迟再没开口,但他眼里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舞台的灯尽数亮了起来,整个大厅富丽堂皇。
迟迟站在舞台中央,他将遮挡着自己大半张脸的雕花扇拿开,又轻轻摘下自己头顶的假发,露出他原本健康而又柔软的短发以及他真正的样貌来。
众人皆为之一振,只有顾深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到台前,朝台上伸出手去。
迟迟定定得看着他,迈开脚朝他走去,弯下腰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另一只手撑在舞台上,纵深一跃,便已站在了顾深面前。
四目相接,这一刻没有计谋,没有策略,也没有输赢结果,只有相爱的两个人。
顾深心中一片柔软,他俯身而去,吻住迟迟的嘴唇。
周遭嘈杂起来,迟迟听得见有人在叫“黑蝴蝶”,还有人在咒骂什么,更有人在呼喊着什么,他的余光还能看到照相机的灯光不停闪烁着,叶澜和霍萍生正带着人将那些吵闹的人隔在自己和顾深之外。
迟迟的一颗心被装得满满的,他真想母亲能看一看,自己这样勇敢的模样。
迟迟胆小了一辈子,害怕了一辈子,患得患失了一辈子,唯有这一次他无比坚定。
因为他非常清楚,不论何时,不论何地,顾深都会在自己身边。
有了这一刻忘情的拥吻,迟迟觉得,哪怕顾深想要建立的世界不会到来也没关系。
这一刻人潮里的爱已足够他回味余生。
等顾深安排好的各家报社拍足了照片后,等全场的人都看够了也明白透了后,顾深才牵着迟迟的手离开。
看着迟迟和顾深潇洒的背影,霍萍生有些五味杂陈。
他真的太羡慕了,羡慕顾深的勇气,也羡慕迟迟的无畏。
以往霍萍生觉得迟迟与顾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今天他才明白,他们其实是一类人。没遇到对的人,他们都擅长伪装,若是爱了,便爱他个万劫不复,爱他个痛痛快快。
叶澜还没把车开到新宅里,迟迟便让叶澜停了车。
他眨了眨眼,朝顾深伸出手去,“顾将军,月色甚好,一起散步如何?”
看着眼前人那勾人的古灵精怪,顾深轻笑出声,握住他的手,假装不情愿得点头,“既然你盛情邀请,那我也不好拒绝。”
见顾深也演了起来,迟迟仰头笑了下,跳下车便把顾深给拽了下来,两个人并肩走着,一步一步得往家里去。
如今已入了冬,天有些冷,夜里更凉,顾深下了车便将自己肩头的大衣披在了迟迟身上。
顾深的大衣是军营里特制的,里头都是厚厚的羊毛,很是沉重,压在迟迟瘦弱的肩头让他有点喘不来气。
迟迟嘟囔着嘴指了指自己的肩,撒着娇道,“我都穿了两件厚披风了,不冷,你把大衣拿走,压得我好累。”
见他又耍赖,顾深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尖,摇头,“不行,乖乖穿着,冻坏了又要娇滴滴得惹人心疼。”
听着顾深这话,迟迟不乐意了,他仰着头瞪了眼顾深,“谁娇滴滴了?我男子汉大丈夫才不娇滴滴!”
顾深轻笑出声,一把揽住他的腰让他贴着自己,“好好好,你不娇。”
顾深这话说得不情不愿的,迟迟一个不高兴便用自己的手肘捣了捣他的腰间,激得顾深一下子弹开。
看着顾深离自己两步远,迟迟仰头大笑,“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才是娇滴滴小少爷吧,怎么有你这么怕痒的人?嗯?”
见迟迟笑得高兴,顾深也跟着笑了。
他两步走过去,一把拉住迟迟的手臂便将他拥进怀里,带着冷气将他抱紧。
“迟迟。”
迟迟这会儿不笑了,他点头,轻轻“嗯”了声,“叫我干嘛。”
“你给我下了什么蛊,让我这样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