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杀闯关游戏(4)

　　“哭什么！”一声怒吼，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踹了地上嚎啕的学生一脚，“哭得老子心烦！”
　　那学生被这么一踢，哭得更厉害了。
　　“还哭！还哭！”揍人的男生挥起拳头，拳拳到肉，“我看你是想死！”
　　男生身上渗出血迹，渐渐不动了。
　　周围的人看向这边，有人惊恐，有人木然，有人想要上前又停下脚步，有人不忍直视遂别开了眼。
　　无人阻止。
　　被神秘力量封锁的学校，杀人不犯法的环境，频频发生的命案，唯一生存的资格……昔日校园变成一个天然的斗兽场，突破法律与道德的枷锁，激起人们心中的阴暗。
　　当人恐惧到了极点，就会转变成愤怒，做出平时不敢做的举动。
　　每一点小情绪，都会在此被无限放大。
　　突破心理的防线其实没那么难，从一个脆弱无暇的生命到举起屠刀手染鲜血，根本不需要三天。
　　从校门口回来的学生们脸色灰败。
　　教室里的气氛一变再变。如果说原先只是恐惧，现在还多了戒备。每个人望向彼此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防着别人，也挑选着好下手的人。
　　见过那堵墙的人，都会明白这已经不是用科学能够解释的事情。那么广播里一直被大家刻意逃避的内容，也就该正视起来了。
　　谁也不是聋子，谁都不健忘。
　　只是同班同学间，相互都还维持着最后一层窗户纸，只等着第一个捅破的人。
　　然后，千疮百孔，撕成碎片。
　　上午十点，班主任宋青云踏入教室，脸上挂着僵硬奇怪的笑容。
　　“同学们，学校出了点意外状况，但是请稍安勿躁。我们已经通知各位家长……”
　　“喂，老师。”染着一头黄毛的男生举起手机，“手机根本就没有信号，你们是怎么通知家长的？”
　　学校为了让学生安心学习，每周一早上都会收学生手机，到周五放学时归还。所以大多数人到现在都不知道校园里其实是没信号的。
　　但像黄成龙这种每个班里都有的刺头，不交手机是常例。他当下就质问起了班主任。
　　宋青云神色一僵，显然没想到会被当众拆台，但她随即又肃了脸色：“黄成龙，请你把手机交上来。你这是违反校规……”
　　“什么校规！越是破学校越是规矩多！你们商量了半天就想瞒天过海把我们当猴耍是不是？李浩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出不去了你知不知道！”黄成龙一把揪起宋青云的衣领，吼得歇斯底里，“老子来这学校是来读书不是来送命的！”
　　“黄，黄成龙……”宋青云吓得不轻，“你冷静一点……”
　　“叫老子他妈怎么冷静！”黄成龙怒吼。
　　“黄成龙！你要对老师做什么！”体委王威大步上前，用力拉开他。
　　“王威你特么别装，天天当老师的走狗就爱告老子状！宋青云是你妈还是你女人啊？一个大男人怎么就爱学女人打小报告，你给老子去死！”黄成龙一拳挥上去，打在王威脸上。
　　王威双眼发红，厉声道：“放你娘的屁！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叫老师给你操了多少心，拉低我们班平均分不说还总闹事让老师给你擦屁股，你有脸了？”
　　宋青云是个负责任的老师，不会放弃每一个学生。王威本来成绩不好，宋青云给了他很多鼓励，还让他当了体委，渐渐的王威成绩也上来了。宋青云对黄成龙这个问题学生很头疼，可也没办法教，就让王威多看着点他。每次黄成龙逃课，都是王威逮回来的。
　　可惜宋青云对黄成龙的良苦用心他不懂。王威见黄成龙这么诋毁宋老师，当即也是怒从心头起，还手不留余力。
　　“啊！”王威突然惨叫一声，原来是黄成龙打到了他眼睛。王威一手捂住眼，一手下意识一推，放大了力道。
　　黄成龙往后仰倒，后脑正好磕到了尖锐的桌角，霎时血流如注。
　　这一番变故，直接惊呆了所有人。

　　☆、Chapter 4

　　谢迟安反应最快，上前半蹲下，探了探黄成龙鼻息。
　　“死了。”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死，死了？”林超文惊呼，看看王威，又看看黄成龙的尸体，“这，这……”
　　王威早就呆在原地，目光失焦。
　　半晌，他看着自己那只推了黄成龙的手，怔怔道：“死了？我，杀人了？”
　　“我，我没想杀死他的。我只是不想他污蔑宋老师，我真的没想杀死他的。”王威盯着自己的手又哭又笑的，“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啊啊啊啊啊啊！！！”
　　王威抱头冲出了教室。
　　宋青云望着地上那具尸体，整个人失去了血色。
　　良久，班长艰难开口：“老师，黄成龙他……怎么办呢？”
　　总不能让一具尸体留在教室里吧。那谁还敢待在这儿。
　　宋青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迟安道：“老师，我把他搬到储藏室吧。”
　　学校的储藏室是堆放各种杂物的地方，遗体放在那里，一般不会被人发现。
　　宋青云六神无主，听到谢迟安发话，胡乱点了点头。
　　谢迟安就上前去背。黄成龙一米八的个子，比谢迟安高出四厘米。再加上谢迟安体型纤瘦，背着一个大男人，简直像随时都能被压垮一样。
　　梁亦飞看不过去，上去搭了把手，搀起黄成龙的另一只胳膊，把人架了起来。
　　谢迟安侧目。
　　梁亦飞吓得要死，但还是说：“走，走吧。”
　　谢迟安轻轻扬了扬唇。
　　一路上，两人尽力避开旁人。事实上现在校园里也没什么人敢在外面晃荡。
　　“这次不怕了？”谢迟安问。
　　之前梁亦飞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突然变得连死人都敢扶，谢迟安不可谓不惊讶。
　　“可能是吓破胆了，反而没那么怕了。”梁亦飞低低道，“再怎么说也是相处三年的同学，虽然我平时挺看不惯黄成龙的，可他就这么死了……说实话，我心里有点难受……”
　　谢迟安“嗯”了一声：“难受是正常的，熟悉的人死了，总会难受的。”
　　“谢哥。”梁亦飞看向谢迟安，“你呢？你觉得难受么？”
　　谢迟安对上梁亦飞的视线，发现对方眼里竟还有一丝紧张。
　　谢迟安收回视线：“如果我说，我现在挺难过的，你信么？”
　　梁亦飞：“……啊？”
　　一个语气词就知道他不太信。
　　因为谢迟安的表情实在太漫不经心，语气轻轻松松，身体抖都没有抖一下。
　　谢迟安笑笑，接着道：“黄成龙很小就没了父母，是被奶奶带大的。如今奶奶老了，他要一人打好几份工才能养活两个人，不逃课根本没时间挣钱。他不交手机也是为了每天打电话给奶奶报平安。他染一头黄毛是工作需要。他生于市井，从小到大的环境就那样，自然只会说些粗鄙之语，没有恶意。如今学校出不去还有可能没命，他担心家里奶奶没人照顾，才会那么生气。”他放轻声音，“他死了，我很难过。”
　　梁亦飞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
　　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不，不是。”梁亦飞结结巴巴道，“那他怎么从来不说啊？”
　　“他自尊心强，不想让人知道。”
　　“可谢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迟安低头：“我问过。”
　　只要有人问，有人关心，黄成龙他就会说。只是他等了三年，也只等来一个谢迟安。
　　宋青云很抓他的成绩，但从没过问过他的家庭环境。
　　梁亦飞哑口无言。
　　因为他发现，除了谢迟安，真的没有人会关心黄成龙这样的人。黄成龙在他们眼里就是不学无术、烂在泥里的混混，无可救药的标签贴死了，没有人想要去靠近。
　　成龙成龙，望子成龙。可黄成龙他生在烂泥里，再怎么挣扎，都只是一条蚯蚓，死得还那么容易。
　　梁亦飞想，可能黄成龙死了，谢迟安会是班里最难过的人。虽然他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储藏室到了，两人一起把黄成龙安放在那里。谢迟安脱下校服外套盖在黄成龙身上，半蹲在他身前，说：“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替你照顾奶奶，请安息。”
　　他阖上了黄成龙的眼睛。
　　谢迟安起身：“梁亦飞，你也把外套脱了。”
　　“啊？为什么？”
　　“沾了血迹。”谢迟安言简意赅。
　　黄成龙死的时候血流如注，两人搬动过程中校服上也不可避免沾染了一些血迹，被人误会就不好了。
　　就算不被人误会，这种时候，血迹总能让人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梁亦飞一看果然，忙把校服脱了下来，犹豫了会儿，也盖到黄成龙身上。
　　回去的路上，梁亦飞沉默了好久，终于憋不住了。
　　“谢哥……”梁亦飞心情复杂，“咱们认识三年了，我总觉得我今天第一次认识你。你一直都那么冷静，冷静得有点不近人情。可你又那么……”他想了想，不太好意思地说出一个词，“善良。”
　　梁亦飞说：“谢哥，我觉得你就是课本里说的那种，品德高尚的人。”
　　谢迟安道：“你抬举我了。我只是做了我力所能及的。”
　　“可是就算是举手之劳，也有很多人不会做呀。”梁亦飞道，“就是有一点我不明白，谢哥，你明明那么难过，为什么表面上要那么冷淡啊？”
　　谢迟安道：“鲁迅先生有句话叫——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梁亦飞，别把我想的太好。同情是一个人基本的善良，这不代表我会为了他人要死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