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缺神情不变:“他是我特殊的帮手。”
吴青得到这个消息,立马想站起来,但想了想,又坐下了。接下来就是无所谓的闲扯,吴青明显对余缺的态度比之前更恭敬了几分,看见桌面上被放置的狼头印章,都随口夸耀:“虽然豪无灵气,但看上面的纹路,也相当别致。”
这枚印章的形象和普通盖在纸页上的印章不同,身体较薄,面积又较大,与其说是印章,不如说是在石头上,雕刻出了一个威风凛凛的狼头形象符号。它其实也是能盖的,沾些印泥,压在纸页上,会呈现出大半个拳头大小的狼头形状。
余缺视线也落在了印章上,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见人不打算说下去,吴青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后面又待了一会儿L,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他才推门离去。
房门关闭的间隙,金色光团跟在他身后,许久之后才从窗外回来,声音有些气鼓鼓的:“他把刚刚和你说话的一幕录制了留影石,传给吴家了。”
余缺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光团气咻咻地从空中坠了下来,在桌面上打滚:“他们好烦,真的好烦!”
“再忍耐一下。”余缺不知道是说给2247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他慢慢地将那枚印章拿起来:“用不了多久了。”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
在最后一次吴青来拜访回复时,余缺先行离开,不紧不慢地前往了自己一开始就定好的地方:碧海潮。
坐在飞舟里,透过窗看外面层层叠叠的云海,微风拂过,太阳耀眼的金光倾泻过来,余缺举起印章,盖住了太阳的轮廓。时间越是临近,他的情绪越是平静,但相对应的,他越来越频繁地想起余珍。
这枚印章,其实是余珍给他雕出来的小玩意儿L。
极为普通的材质,路边随处可见的青石,硬度并不算高,雕工也算不上太好。类似的东西,余缺曾堆起一座小山,但因为当时回蓝星的时候情况紧急,其余的都掉了,只剩下这一个。
他有些珍惜地摸了摸。
在余缺打比赛之前,两个人的生活并不怎么宽裕。那时余缺也着急过,因为姐姐很辛苦,侍弄田地的钱拿去交租,最后往往剩不下多少,她总得想办法补贴家用。
像绣活一类的,余珍是不会的,她母亲早亡,没有人教她,反而因为隔壁住着个木匠,耳濡目染学了一点。可惜她想做木匠,别人也不愿意,嫌她一个女人,力气不如田地里的庄稼汉子,不能跟着去山里往外运木头。
后来也不知她是从哪儿L学到了做糖糕的手艺,稍有空闲,就做了去集市上卖。那时候,余缺总会跟着一起去,他当时个子还矮,看着很小的一个人,挨挤在余珍身边,手里常常被塞了一个温热的包子或者馒头,吃得脸颊鼓鼓。
忙起来的时候,余珍往往会顾不上他,余缺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他不会觉得坐在旁边难受,不会想要跑出去玩,每次都只是乖乖坐在矮凳上,糖糕吃完了,就拿着没蘸水的毛笔,在裤子上一笔一划的描。
他长得好看,跟余珍住一起后小脸明显圆了很多,严肃着脸描字时,看着就格外可爱。每每有过路的大人看见他,买东西的时候会夸他两句,听到话,余珍嘴上谦虚,脸却笑得格外灿烂,转头就夸余缺是家里的小貔貅——招财。
快下市的时候,人流量就小了些,大家都是出来做生意的,能卖尽量都卖,东西便宜点也想卖出去,至少不要亏本。
对面摊位是卖木质玩具的,余珍把收到的铜板数了又数,用手帕包起来,抬头正好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在买玩具。大人不想买,小孩就哇哇地哭,四周的人纷纷侧目,一起看着那皮猴被揍屁股。
最后孩子打着哭嗝被抱起来,手里拿着自己想要的玩具,两道交错的人影慢慢离去了。
余珍看了一会儿L后,忽然把钱拨出一些,拉着余缺的手走到玩具摊前:“我们也看看玩具,嗯……有可爱的马,羊,兔子,还有老虎呢,你喜欢哪一个?”
见客人上门,摊主麻利地介绍起来,拿起一个小马,不知怎么弄的,马腿竟然能随着手活动。“还有这个,羊还会吃草!”摊主又演示了一下两个玩具的张嘴和合嘴:“旁边的小兔子也不错!”
余缺没有过玩具,福利院当时能保障吃穿都实属不易,玩具虽然有人捐赠过,但为数不多的几个,是大家共有的公共财产。现在突然看见这些,他小手扒在摊位的木沿上,津津有味的往摊主手上瞧。旁边的余珍笑着揉他的发顶:“我们小鱼想要哪一个?”
每个都很有趣,为了照顾孩子的童心,造型憨态可掬,还会动,多新奇啊。余缺每个都看了,最后指了指那个最小的兔子:“这个多少钱?”
摊主笑得灿烈:“承蒙照顾,四十个铜板。”
余珍还准备讲讲价,余缺拉着她的衣袖将人往回拽:“好贵啊,我不要了,姐姐。”
余珍:“只买一个,没关系的。”
但是余缺数着手指:“买一个玩具,姐姐就要卖二十多个糖糕……”
余缺太懂事了,他总是这么懂事。
有时候,余珍都不知道,是自己在养育一个弟弟,还是余缺在养育那个从未体会过家庭温暖的自己。每次看到他从各种细枝末节,来为自己这个姐姐着想,想要她开心,担心她辛苦,余珍就有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就像那句话说的:爱是常觉亏欠。
不知不觉,余珍在余缺身上倾注了更多的爱,但她仍旧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别人家小孩有的,她都想给。而反过来,余缺也一直对她这个姐姐觉得亏欠,他最开始不想长大,后来又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因为见到了余珍的辛苦,因为他想要分担这份辛苦。
那时,两人在玩具摊前磨蹭了很久,和别家的不一样,是作为大人的余珍坚持要买一个。摊主见余缺执拗,最后从底下的格子里拿出来一个有瑕疵的狼,能动,但因为选料的问题,后半身不好看,做的时候还出了点小差错,不甚精美:“这个不挣钱,你给八个铜板,算是给我讨个好意头。”
余珍其实不愿意,她觉得有瑕疵的不好,但余缺说“我就喜欢这个”,那八个铜板还是给出去了。
玩具到手,余缺一直当宝贝收着,他并不清楚,余珍心里一直想弥补这份属于玩具的遗憾。
她也会刻家具上的雕花,只是不甚精巧,且玩具这东西又小,相对来说更费功夫。于是闲暇了,会随手拿点树枝试手。
终于做成了几个,卖相并不算好,但余缺总是很高兴,像是拿到宝物一样。
后面余珍的手艺渐渐进步,材料也从木质拓展到了青石,余缺身量见长,收到的东西虽然材质上还是普通的,但种类已经多种多样。兔子、老虎、狼……应有尽有。
因为余缺学了字画,这些小玩意儿L的种类也就拓展到了印章上。从普通的小鱼,到现在余缺手上的这种,印一下出现一个较大的图案,样式极多。
她灵感一般是周围的东西,这枚雕出狼头形状的印章,是余珍看到余缺画了当地特有的赤狼,才看着图样,慢慢雕刻出来的。
可惜现在只有这一个了。
余缺看了这枚印章半晌,慢慢垂下手。
他在桌面铺开宣纸,拿起毛笔,在上面写下了行云流水的两行字: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接着拿起印章,沾染上旁边的红泥,重重按在了文字右下角。
一个威风凛凛的红色狼头,清晰地印在了纸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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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潮是个景色极优美的地方。
连绵起伏的山峦,往外延伸出宛如裙边一样白金色的沙砾,淡蓝色的海水不断往沙滩上冲刷,高高生长的椰子树上面坠满了饱满的绿色果实,空气湿热微咸,海浪声低沉悦耳。
余缺寻了一处稍有些树荫的礁石,漫不经心地擦拭自己的刀刃。几个马甲散落在他身边,苏西沉同样在拭剑,白色的发丝被海风略微撩起。许烬单手枕在脑后,他挨本体最近,另一只手按在了余缺的腰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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