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 上(126)
也难怪嬴政并不觉得“阿福”的称呼有何怪异之处了。
“……那便如此吧。”徐福收起脸上外泄的神色,表面上瞧着又恢复了淡定从容的模样。而他内心还在默默催眠自己,叫阿福……其实……也不错……吧……
嬴政将徐福从宫中接了出去。
灰扑扑的马车从咸阳宫中驶出,缓缓行上街道。
徐福这才知晓,原来去年生辰,赵姬已到雍城去了,嬴政心中不愉,便独自带了人行在咸阳街头,这边算作是过了生辰。若是那一日不是恰逢生辰,又不是恰好心中不快,听见徐福那一嘴“胡言”之后,嬴政便也不会大怒之下,令人将他关进大牢。
知晓个中原委过后,不知道为什么,徐福脑子里突然浮现了,“缘分”二字。
因为有徐福跟在身边的缘故,嬴政便没带着他下马车走走,一行人走走停停在咸阳城中逛了一圈,买了些小玩意儿,便又打道回宫去了。
只是在回宫的路上,徐福掀起车帘,还无意中瞥见了两抹熟悉的身影。
见徐福看得出神,嬴政不由问道:“怎么了?”
徐福放下车帘,收起目光,漫不经心地道:“好像看见龙阳君和蒹葭了……”
嬴政记不起蒹葭是谁,于是只“嗯”了一声。
一路上二人好像也没有过多的话可说,徐福摇摇晃晃一会儿还有些倦意上头,便更没力气与嬴政说话了,他靠着车厢,目光落在晃动的车帘上,却没注意到嬴政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若是放在一年前,嬴政决不认为,自己会将一个江湖术士弄到床上去。
他再有远见,也未能想到,如今陪在身边的便只余徐福一人。
嬴政难得心中感慨,只可惜徐福却丝毫接受不到他目光中饱含的感情。
马车摇摇晃晃而去,时光静谧。
……
君主生辰,本当是应大宴的,但嬴政要为接下来征战六国而考虑,何况他本身也并非骄奢淫逸之人。自然也就能免则免了。
只一场家宴摆在咸阳宫中,按惯例,太后与姬妾出席。
但华阳太后年岁已高,又是个不爱出来的性子,便一早命人向嬴政送了生辰礼,之后的家宴便也就不参加了。
早膳徐福已经用过了,而宫中没有用午膳的习惯,只是因为徐福,这才多了个午膳。
于是不等到晚上的宫宴,二人便已经独自摆了宴,二人对坐于殿中,除了两旁分立的宫人,便只有他们。
就连扶苏也不知他的父王还有用午膳的爱好,便老老实实窝在殿中读书学习去了,就等着晚上的宫宴。
宫女送上酒器,琥珀色的酒液被倒入酒器之中,半点美感也欣赏不到。徐福不爱饮酒,更不善饮酒,也欣赏不来酒水的美,不过想到嬴政今日生辰,好歹也要给个面子。于是不待饭食端上来,他便先端起了酒器,朝着对面的嬴政举起,道:“我敬王上……”
嬴政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不太喜欢徐福如此疏离的称呼,这样二人与君臣又有何区别?半点温情也无了。
徐福毫无所觉,目光澄澈地望着他。
嬴政对这样的目光毫无抵抗力,当即便同举起手边酒器。
徐福差点又顺嘴来了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不过瞧着嬴政那张脸,徐福瞬间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就好像思绪都被嬴政的目光拉扯住了一样。
徐福在那里一脸面瘫地发了许久的呆,然后才想起来一句话,“……就祝愿王上,年年如今日。”
年年如今日的英俊?年轻?意气风发?还是什么……
其实徐福也不知道,不过他倒是本能觉得,这样的日子过起来还挺不错的。
嬴政压根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徐福哪怕随便说了句什么,嬴政都跟糊了眼一样觉得是好的。
话一说完,徐福就先举杯饮下了,按照规矩来说,当然是违矩的,而且那样简陋的一句祝福,看上去似乎太不走心了,不过嬴政并未放在心上,当即也一饮而尽。
其实徐福平日里忽悠人挺厉害,但实际上,越是到了这样的时刻,他便越觉得口中干巴巴的,好像什么话都觉得不够好似的,于是最后才憋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若是舌灿莲花,那反倒说明徐福对那人不上心了,不过应付之举。
酒水下肚,徐福白皙的脸颊上便立时飞起了两朵绯色红云。
嬴政瞧着他慢慢褪去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样,心中仿佛被什么拉扯住了一般,连目光也移不开了。心中一直没触到的那个地儿,好像在这时便被轻轻碰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便如同骤然开窍了一般……
或者说是,如同骤然认命了一般,嬴政觉着自己中的毒,估计是解不了了,喝什么药,施什么法子,都从身体里去不掉了。
而徐福原本就有些晕眩困倦,现在酒意上头,就更晕眩了,他单手撑住额头,醉醺醺地倚在桌案一头。
许多人醉酒之后的模样是极为惹人生厌的,偏偏徐福不是如此,哪怕是醉了,他带出来的也依旧是牵动人心的美。嬴政心下有些痒痒,目光无意中触及到周围宫人跟着脸红红,偷瞥徐福的画面,心中顿时一阵老大不快,饭食也不吃了,他起身走到徐福身旁,蹲了下来,单手抓住徐福的手腕,低声问他:“困了吗?”
徐福只觉得眼前有个人影晃来晃去,迷迷糊糊地便点了头,清冷的表情褪去,脸上还漾开了点儿笑意。
嬴政的呼吸不自觉地紧了紧,他将徐福扶起来,道:“那你随寡人回去歇息。”
宫人们见着这一幕,脸更红了,瞧着桌案上动也没动过的饭食,忙撤下去了。
而嬴政已经扶着徐福往寝宫中去了。
恰好出来时,撞上了扶苏。
扶苏好奇地瞧着嬴政同徐福的姿势,不由问道:“父王,老师病了吗?”
嬴政道:“醉了。”
扶苏马上自告奋勇,“扶苏来照顾老师吧。”
嬴政又一次残酷地拒绝了他,“今日书可背了?”
“背过了。”
“哦,那也要留心休息,此时便让宫人引着你去休息吧。”说罢,“好父亲”嬴政便扶着徐福径直往前去了。
扶苏呆了呆,全然没想到会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看来,下次他应当说,书背了,休息也休息过了。
嬴政扶着徐福回去能做什么?
当然是生辰这日随心所欲一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白日宣淫啪啪啪了。
·
徐福再醒来时,脑子里混沌欲裂,四肢酸软,肚子里还饿得快贴一块儿去了,他明明记得之前在用午膳,怎么醒来之后还这么饿?等徐福撑着床榻坐起来,脑中的记忆才慢慢回笼。
饭食他就看了一眼,压根没有吃。
反倒是秦始皇,应当吃得爽快了。
呵呵!
徐福心头冷笑了一声,但随即想到,做受还是挺省力气的。像今日这样饭食都没用,若是他来做攻,定然做到一半就软倒下去了。
宫女忙上前来服侍徐福穿了衣袍。
徐福却不见嬴政身影。
“王上呢?”
“王上如今应在宫宴上了。”
徐福怔了怔。
秦始皇没带他去?
徐福这才想起,他好像的确没有出席的资格。
但是心头怎么这样不爽快呢?
尤其是想一想,生辰宫宴之上,秦始皇的姬妾和儿子都要出席,偏偏他被留在寝宫之中,徐福脑中还飞快地闪过了许多霸道皇帝拔屌无情的段子。
越是想便越觉得心头不舒服。他如今怎么就那么像秦始皇没名分的小情人呢?虽然一开始,他好像就这样打算的,爽一爽也就罢了,有后门走倒也不错。
但是他却连光明正大走在秦始皇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徐福不快地轻哼一声,果然还是只有做国师才靠谱。
而另一头嬴政落座之后,瞧着满殿的姬妾,心中也生出了些违和感来。
第85章
或许是察觉到嬴政怪异的目光,有一名姬妾转过了头来,低声问道:“王上,可是妾的脸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扶苏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看向了那名姬妾。
这时扶苏也想起来违和之处了。
父王似乎许久……许久不曾入后宫了啊……
不过这些姬妾瞧上去倒也没有半分幽怨之色,想来在后宫之中每日悠闲过活,也各有自在之处。
“无事。”嬴政将目光收了起来,心中却隐隐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若是每年他都同后宫中的姬妾一同度过生辰,而徐福却要被他留在寝宫之中,光是嬴政自己都觉得难以忍受。
那不如便只留徐福一人在身边好了?
嬴政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又落到了扶苏的身上。他已有扶苏,如今又正值壮年,待到他老去时,扶苏定然能成为一个足以担当大任的继承人。
想到这里,嬴政又突然顿住了。
原来他已经不自觉想到那么远去了?
之后宫宴上歌舞翩翩,又有酒香四溢,扶苏乖巧地与嬴政说了些祝词,那些姬妾们倒是各自在底下玩闹,并不太乐意与常年威严的秦王搭话。嬴政满脑子都惦记着徐福,哪里还有心思享受宫宴,思及去年宫宴上大胆行刺他的舞姬,嬴政就越发没了看下去的心思,于是便留下了众人,匆匆离去了。
嬴政一走,气氛反倒是放松了不少,众人也不计较生辰的正主走了,这些个姬妾反倒逗弄起了扶苏。
她们没有孩子,往日里跟郑妃虽然关系不近,但也算没有过节,如今见了扶苏乖巧的模样,免不了上前逗弄,一时间殿中气氛好不热闹。被抛下的扶苏陡然瞪大了双眼,父王你不厚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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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嬴政从殿中出来,便快步朝寝宫而去了,等他步行到寝宫外时,那宫女都愣住了,讷讷道:“王上怎的归来了……”
嬴政并未说话,只是大步跨进了殿中。
嬴政原本以为见到的会是徐福孤独的身影,谁知道里头连个影子也没有。
揉了揉额角,嬴政无奈失笑,他何时也有这样说风便是雨的性子了?徐福不知他会半途回来,自然是有可能不在的。
嬴政此时倒也逐渐冷静下来了,他在桌案前跽坐下来,脑子里这才认真思考起了那些念头。
等徐福逗完胡亥从偏殿回来,见着的便是嬴政撑着桌案,眉头紧锁的模样。
过个生辰办个宫宴,难道还叫秦始皇愁眉不展了起来?徐福有些惊讶,走上前去。嬴政见他手中抓着一本竹简,忙抬起头问:“做什么去了?”
“逗胡亥。”
逗胡亥?嬴政的目光落在那竹简之上。
这分明是讲巫蛊之术的,拿着这东西去逗胡亥?
不过嬴政很快便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徐福瞧了瞧他的模样,有些莫名其妙,秦始皇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对他说吗?总不会是许久不临幸后宫,今日一见满园的鲜花,就把持不住,决定又直回去了吧?
徐福看着嬴政的目光登时就变得危险了起来。
嬴政心中还没想个透彻,便也将话全都咽了进去。
而徐福却忍不住问了:“王上可是有话对我说?”
嬴政脱口而出,“唤寡人阿政。”
看来这是没直回去啊……徐福嗅到其中意味,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阿政。”叫完之后,徐福心中不自觉地微微一动,他忽然觉得这种滋味还挺好的,他估计是头一个能这样叫秦始皇的人了吧?历史洪流中的千古一帝,却成为身边触手可及的人,你与他之间还有着别人都比不上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