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人的日常(27)

　　“请慢用。”长谷部慢慢把澄亮的液体倒在茶杯里，检查过亚路嘉手心的测试仪显示的温度后，对着亚路嘉说了声“冒犯了”，在亚路嘉脖子用薄纱仔仔细细围了一圈，然后才告退。
　　临走之前他还贴心地关上了休息室的大门。
　　不过付丧神的耳力非同凡响，在刚刚迈步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一道略显忐忑的声音。
　　“哥哥，我哥哥呢？”
　　小男孩言谈间的眷恋和迷惑扑面而来。
　　林宪明心下一叹。
　　果然，在懵懵懂懂地被带到新的地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事情不太对了吗？
　　揍敌客的教育，真是让人莫名的说不出话。明明是双生子，一个早早开始训练，早熟得不像话，一个又像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天真少爷，单纯不知事。
　　但他不得不承认，在因材施教这方面，揍敌客的确做到了极致。
　　“铃兰花，还记得你哥哥、还有你的家人是怎么嘱咐你的吗？”林宪明看着亚路嘉，一脸认真。
　　亚路嘉愣了愣，一股凉气从后脑勺冒了出来。
　　从昨天起，他就没再见过哥哥他们，奇犽哥哥前天和他分开时还让他听金发哥哥的话……
　　林宪明看到小孩儿脸上浮现出清晰的恐惧和害怕，他实在忍不住了，跨过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把抱住亚路嘉。
　　“……喏，寄宿学校，你听过吗？”
　　平稳的男声和温暖的怀抱让亚路嘉逐渐镇定下来，他怯怯地拉了拉林宪明的衣角，细碎的童声里有着轻微的破碎：“是那种封闭式学校，学校里的学生只能每个月外出一次的吗？”
　　林宪明心里稍定，他轻轻抚摸亚路嘉滑顺的头发，“是的哦，你哥哥和家人把你交给我这边的寄宿学校上学，所以有一段时间你会看不到你哥哥他们。”
　　亚路嘉心里的不安稍微消退一些，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擦拭眼角的泪珠。
　　林宪明见此，很是头疼。
　　他最看不得小孩子哭了。
　　“铃兰花，你知道你的姓氏的含义吗？”马场善治淡淡出声。
　　亚路嘉一怔，呆呆地抬起头，不解地看了马场善治几眼。
　　就算他是揍敌客的边缘人物，就算他不太可能成为父亲和母亲心中合格的孩子，可他依旧是个揍敌客，揍敌客的光辉，揍敌客的历史，该了解的，他从没落下过。
　　为什么一个不是揍敌客家的人要问他“揍敌客”的含义？
　　亚路嘉感到微妙的不对劲。
　　马场善治见亚路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继续道：“你想过你的未来吗？”
　　亚路嘉一脸茫然，未来？未来的他就听奇犽哥哥的话，唔，还有父亲、母亲、姐姐等人的话就行了啊。
　　马场：“你家的人从来没跟你说过如何在外面生活，对吗？”
　　亚路嘉点头。
　　马场：“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能安逸地生活在家族里？”
　　林宪明不自觉皱眉。
　　……这些问题，对于才三岁的孩子来说，太复杂了。
　　马场善治跪坐在垫子上，神情舒朗随意，却生生坐出了高雅的神.韵。
　　“你的家人们，在外面通过家族赖以生存的方式，为你，也为年岁不够的孩子开辟出一个安全的环境，让你们成长。”
　　马场一边说一边瞄着亚路嘉的神色，见亚路嘉满头问号，他才轻声道，“你哥哥必将走上你家族的老路，那么当你哥哥遇到危险，只有你能帮助你哥，你会怎么做？”
　　纵然这只是一个假设，亚路嘉已经不能接受了。
　　“父亲他们……管家……女仆……”
　　“只有你能帮你哥，而且你哥撑不到其他人的到来。”
　　马场善治表情平静，一点儿不觉得如此逼迫一个小孩子有多过分。
　　林宪明眼中闪过不忍，但想到那一封封书信，想到奇犽花了大心思偷偷交给他的信，还是忍下了口中的安慰。
　　休息室里静了一会儿，突然，亚路嘉，不，拿尼加开口了。
　　“……许愿……找一个人许愿……”
　　略微磕跘的话语，传递着亚路嘉和拿尼加对奇犽最诚挚的爱。
　　但是马场善治残忍地打破了这个假设。
　　“周边活人只有你，和你哥。那么，你该向谁请求？”
　　又怎么能保证被你请求的人真的会许下治好奇犽的愿望？马场看着眼泪哗哗往外流的亚路嘉，还是咽下了后半句。
　　算了，一步一步来吧。
　　拿尼加此刻心神大乱，连和常人不同的面孔都无法稳定维持了。一闪而过的正常小脸上也满是惊惧。
　　奇犽……会死……呐？奇犽哥哥怎么会死呢？怎么会？怎么会！
　　她和他绝对不会允许奇犽被人杀死！
　　几不可见的黑雾卷上拿尼加纯黑的眼眸。
　　这时，林宪明猛地抱紧小孩儿。
　　“所以，你需要到这所特殊的学校里来，学习如何掌控自己的能力，这样才能帮你哥。”
　　黑雾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后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消失。
　　“真的吗？”急切之下，小孩儿的整张脸呈现出了和以往不同的模样。
　　——左半边是亚路嘉的脸，右半边是拿尼加的脸。
　　林宪明用力地点头：“就比方说刚才叔叔假设的情况。”
　　马场善治：叔叔！？我的膝盖做错了什么？又来一箭！
　　“如果你彻底掌握了自身能力，你可不可以对着自己请求，对着自己许愿？”
　　林宪明注意到两只截然不同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或者，你对另一个自己请求，另一个自己再许愿。这也有可能，不是吗？”
　　亚路嘉、拿尼加：“……是的！”
　　马场善治也冷不丁地道：“等亚路嘉你能控制好自己的能力，你哥他们就会考虑什么时候接你回家。”
　　纵使泪花仍在，小孩儿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清澈：“好的！”
　　只要加把劲，好好在学校学习，就可以见到奇犽哥哥了！哎等等……
　　“学校多久放假啊？”变成普通小孩模样的亚路嘉这才意识到关键问题。
　　林宪明顿时默然了，他眼神飘忽，暗中伸脚踹了马场一下。
　　“……铃兰花你想啊，你家人辛辛苦苦让我们带你过来，不就是因为我们这儿的‘学校’教学质量特别好吗？不然你爸妈为什么不就近找学校，非要到这儿来？”马场善治开启忽悠大法，“而一般有实力的‘学校’，都会有一些特殊的规定。”
　　亚路嘉想说点儿什么反驳，但一时又没找到合适的说法。
　　马场善治当机立断，立刻伸手轻拍林宪明的腰，同时眼神示意林宪明接话。
　　看着表现得无比正直的马场善治，林宪明不自在了一瞬，继而惯性反应压过了本能反应，他半分没犹豫，赏了马场一对白眼，才勉强开口道：“就像你姐，有实力，就是任性，酬劳低于她心里那条线的任务通通不接。”
　　马场善治无语望天，揍敌客家的人接单子当然不会接太没技术含量的活，相应的报酬也不少，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正当他想该如何补救时，就听亚路嘉用稚嫩的声音，严肃地说：“哥哥和叔叔说的对！”
　　亚路嘉想到奇犽哥哥说过姐姐接活有多挑剔、平时对钱算得多精准等等，恍然大悟道：“现在的我没有推翻学校的实力，自然需要遵守学校制定的规则。”
　　马场善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道：“所以在你学成之前，都不能和你哥见面了哦。”
　　“……”亚路嘉，“哇哇哇——”
　　在震天的哭声中，林宪明和马场善治二人狼狈地逃了出来，跟三日月宗近交待完怎么回事后，在长谷部阴森的注视中踏上传送阵，直到传送阵启动的前一秒，他们耳边还充斥着亚路嘉的高分贝“袭击”。
　　“你们欺负人！！！我要回家！！！”
　　送走二人组，三日月宗近听着始终回荡的哭声，俊美的面孔上流露出几丝无奈。
　　“之后的几天，主殿的情绪都不会太好吧。”
　　压切长谷部闻言，冷静地说：“无论如何，为主人分忧解难，是我们的责任。”
　　三日月一笑：“所以拜托你去哄哄主殿，好吗？”
　　长谷部看了三日月一眼，点点头，转身就走。
　　他快步走到亚路嘉所在的房间，只见房间里聚集了本丸所有刀剑，除了他和三日月。
　　有的付丧神努力说笑话试图逗乐亚路嘉，比如陆奥守吉行，有的付丧神拿着新做的糖果试图让亚路嘉不哭了，比如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还有其它五花八门的方式。
　　而亚路嘉一直在哭。这哭声里虽然没有撕心裂肺的悲伤，但蕴含着他对未来暗无天日的“学习生涯”的讨厌。
　　然而最讨厌的一点是，他和拿尼加讨厌完还得认真学，不然怎么能帮助到奇犽哥哥？
　　看着同僚们束手无策的模样，长谷部没有感到半分意外，他直接走上前，用标准的抱小孩儿姿势抱起亚路嘉，手法熟稔地进行安抚，嘴里还哼着轻柔的调子。
　　亚路嘉哪儿见过这阵势？他很快停下了哭泣，又过了一会儿，笑容重新在脸上绽放。
　　“……哄小孩真是个技术性难题啊。”
　　“那只是你不会而已。”
　　在时之政府的大楼前，林宪明和马场善治习惯性的抬了下杠，然后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进大楼。
　　“明太子桑，马场桑，中午好。”
　　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正是研究部部长叶。
　　“午好。”
　　打过招呼后，叶带着两人去领博多藤四郎。
　　“本来预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攻破坐标所在时间溯行军，但后来那振博多藤四郎又想起了一个临近的被溯行军打通的坐标，我们这边趁着对面疏于防范，很快便结束了这场战斗。”叶微笑着说。
　　林宪明、马场善治二人均注意到叶话里的意思。
　　叶走到一扇金属门前，停下脚步，转身，认真地确认了最后一遍：“请问，明太子桑是否自愿领走上次在实验室见到的博多藤四郎？”
　　“是。”林宪明二话不说，应了下来。
　　“好的。”叶点点头，用轻到极致的声音对两人说了一句——
　　请注意安全。
　　紧跟着，她推开大门，向着里面的少年道：“博多藤四郎，你可以走了。”
　　有着及腰黄色长发的少年从沙发上站起来，礼貌地对着……马场善治道：“主人，我叫博多藤四郎，是在博多发现的藤四郎。”
　　林宪明脸颊微动，从牙缝里漏出了一点儿声音。
　　“你们还没跟他说？”
　　博多藤四郎敏锐地抬头看过来。
　　“我这不是怕明太子你考虑后拒绝了嘛。”叶面上一派温和体贴。
　　这个时候，要是博多藤四郎还没看出来事情有变，他就不是那振聪敏至极的刀了。
　　一番折腾下来，博多心态良好，立马就和林宪明定了契约，还竭力在林宪明面前挽回丢失的形象分。
　　“主人您的头发又长又顺，漂亮极了。”博多的甜言那是以打为计算的。
　　林宪明随口应了一声。
　　头发方面，他后来就再没操心过，一切都被马场包揽了过去。
　　博多继续道：“好羡慕主人您头发的的柔顺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