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
事先说明,他绝对不是听到了虾饼才睁眼的。
虽然他累得一点也不想搭理, 但他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很难搞定的问题儿童,要是他假装听不见被发现了的话, 那家伙肯定会把他烦得不行。
是以,观月音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一张被血污蹭得有些脏兮兮的脸,微微外翘的白发上也沾了一小片血迹,本该在鼻梁上的魔镜不翼而飞了,那双漂亮的苍天之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金发红眼的面容倒映在一片如冰洋般纯粹的蓝色之中,似是冰火交融。
——是五条悟。
虽然失血过多导致对方出现了重影, 但很明显, 他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划破喉咙和刺穿头颅的伤口消失了,如果不是那些血迹的存在,观月音都快怀疑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都是幻觉了。
这是学会反转术式了吧?
不愧是最强。
他就知道这家伙死不掉。
见观月音醒了过来,五条悟稍稍松了口气,但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畅快、疯癫、愉悦, 大部分都是和眼下的情况非常违和的情绪, 只有一小撮的紧张和担忧, 不同的情绪混杂在一起,陌生却又熟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精分了。
但其实很好理解,起码观月音一下子就明白了。
以五条悟的层次,学会反转术式等同于成为名副其实的最强,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而他的亢奋与疯狂皆源自于这份唯我独尊的肆意。
在这种时候还能对自己的伤势感到紧张和担忧,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观月音盯着五条悟看了几秒,不禁笑了一声。
太好了。
他的好朋友不仅安然无恙,还变得更强了。
观月音故意开玩笑说:“哟,天堂还有迎宾先生呢?”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收音机因接受不到信号而断断续续地发出的音频,才说了几个词,就控制不住地咳了好几声。
五条悟拍了拍他的后背,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非要嘴贱,遭报应了吧?”
“咳、咳……”观月音勉强缓了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个黑发男人呢?杰和天内呢?”
“不知道,我刚醒过来,先把你的伤口做好应急处理再说,等下我就赶过去。”
观月音这才注意到,五条悟正蹲着帮自己包扎伤口,他把沾满鲜血的制服外套撕成了布条,一圈又一圈地裹了起来,像是在制造一具黑色的木乃伊。
他的嘴巴也没闲着:“被打成这样也太惨了吧?你被捅穿了多少次啊?都能当作插剑木桶的道具了。没死也是个奇迹,果然你有点狗屎运在身上。”
“彼此彼此,至少我没有被爆头割喉,输得比较体面。”观月音不服气地反击了一句,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你不是学会反转术式了吗?”
五条悟沉默了短暂的片刻:“我只会给自己治疗。”
观月音:“……”
行吧,天才也是有缺点的。
“不过,问题不大,腹部最严重的两道贯穿伤已经止住血了,虽然好像动一下就会裂开,但至少让你撑到我醒来为止,不然你早就失血过多嗝屁了,到时候我只来得及帮你收尸了。”
观月音愣了一下:“止住血了?”
这都能止住血?
他该说不愧是五条悟吗?连包扎技术都和普通人不是一个水准的,拿布条缠几圈就能止住贯穿伤的大出血。
“你不知道吗?是你用反转术式治好的。”五条悟无语地瞥了一眼,他用布条绕了一圈,打了一个结,“不愧是半桶水的吊车尾,连反转术式都是半吊子水平。还有,我刚才就想问了,你的手机是怎么回事?”
他瞥了一眼放在地上的崭新手机:“你是怎么做到手掌被刺穿,拿在手里的手机却一点事也没有的?”
观月音:“……”
别骂了,他不愿再回忆。
“好了。”五条悟站了起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观月音的脑袋,“这下你肯定死不掉了。”
他的外套已经全部当临时绷带贡献出来了,上半身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血迹在白色的布料上更加明显,说这是一件红衬衫也不为过。
他微微低着脑袋,视线向下偏移,苍蓝色的眼瞳让人轻易地就联想到广阔无垠的天空,世间万物倒映在那双纯碎的蓝天中都会显得无比渺小,而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他无疑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神祇。
观月音的心一沉,当对方不说话的时候,淡漠的眼神更加陌生了。
哪怕五条悟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他就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彼此之间的差距,这份无与伦比的强大远超于那个让他火大的黑发男人。
伏黑甚尔非但没有杀死五条悟,反而推波助澜地促成了最强咒术师的诞生。
“我走了。”五条悟转过身,不冷不热的语气像是在陈述既定的结局,“会帮你揍回去的。”
观月音翘起嘴角,语气轻快地说:“好啊,交给你了。”
五条悟离开以后,观月音背靠树干地坐着,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耳边是快得异于常人的心跳声,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如果说他昏迷前是吊着一口气的状态,那现在顶多是吊着两口气,但他不想继续麻烦五条悟了,他更担心夏油杰的情况。
观月音神智不清地思考自己下一步应该干什么。
既然五条悟已经赶过去了,那他可以光荣退场了,当务之急是找家入硝子帮自己治疗。
——说起来,为什么悟不直接把自己送到医务室?
观月音晕乎乎地想,可能是当时五条悟的状态太嗨了,再加上看到自己一副奄奄一息的惨样,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来,刚好他的脑子也不是很清醒,所以谁都没有想到。
他在原地坐了十几秒,稍微缓和了一些,才拿起手机拨通了家入硝子的电话。
“硝子,你在校医院还是在寝室?”
“在寝室。”家入硝子听出了观月音的萎靡不正,“出什么事了?和群里的消息有关吗?”
“嗯,我和悟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观月音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包括五条悟跑去找伏黑甚尔复仇,“那我们在医务室见吧,辛苦你了,硝子。”
“你一个人能行吗?需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观月音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有等你来接我的时间,我早就走到医务室了,就不给你添麻烦了,还能节约点时间。”
家入硝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叹息着妥协了:“我知道了,有问题记得给我打电话,不要硬撑。”
“好。”
挂断电话后,观月音慢吞吞地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虽然他依旧头晕目眩,但经过反转术式的治疗后,至少他能走得动路了。
他不是不想继续用反转术式,可确实如五条悟所说,他是不折不扣的三脚猫功夫,刚才那下应该是死马当活马医有了微弱的成效——手机一键换新不算,现在他又用不出来了。
等这件事结束了,他再好好研究咒力的四则运算,相信以他的天赋,使用反转术式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观月音摇摇晃晃地龟速前进着,全身都散发着撕扯般的疼痛。
得亏五条悟的包扎技术不错,暂时没有出现伤口裂开的情况,否则他铁定留下一路惊悚的血脚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丧尸入侵高专了,
走着走着,观月音有些累了,眼皮像沉重得像在睫毛上挂了两碗荞麦面,一个劲地想合上。
凭着自身对高专地形的熟悉,他索性艺高人胆大地闭着眼走路。
除了「天与束缚」这种极端个例,世间万物都是有咒力的,包括普通人,只不过他们的咒力远远没有达到成为咒术师的标准,所以哪怕他闭着眼走路也没事,这对咒术师而言只是一件简单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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