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宝在暗黑本丸(28)
“请……”
长谷部低垂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声音也同样发轻,却下定了决心似的毫无波动,“请主公不必担忧。等日后主公亲自锻刀,如果想要‘压切长谷部’,还可以锻出一振全新的。一振完全忠于主公、不再背叛的正常压切长……”
“才不是这样!!”鸣人没听完就大声打断他的话,愤慨的瞪着眼前浅栗色短发的青年,“我不想要别的压切长谷部,也不要什么谢罪。我的长谷部叔叔只有你一个啊!”
长谷部叔叔自己都没有发现吗?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像在哭一样。明明那么不情愿,为什么要说相反意思的话呢?
“……主公。”
长谷部有所触动的抬了抬眼帘,但他紧抿着发白的双唇,仍然没有说松口的话,只是表情变得有些似哭似笑。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留下啊。
第一任审神者死前的那个震惊失望又带着质问的眼神成了烙在他心里的噩梦,那一刻,不像是强大的前主被他们一起杀死了,而像是背叛的他被主人毫不留情的抛弃了。
长谷部无法遏制自己的全身颤抖和恐惧。
他是主控刀,最怕背毁自己的主命。然而真的是这样吗?压切长谷部变得“主命至上”的原因,是他曾经被历史上的主人织田信长随手赏赐给了连直臣都不是的人。他其实恐惧着的是被抛弃。恐惧着往日受到的宠爱、然而毫无预兆就被主人不上心的交出去的那一刻。
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他名“压切”,这是锋利的意思。可从那一刻开始,他意识到他什么都不是。
为了不再感受到那一瞬间刻骨铭心的痛苦,压切长谷部才变得主命至上,他想为自己创造一个信念,创造一种意义。什么都为主人做到最好的话,主人就不会随随便便抛弃他了吧?他在主人心里是有分量的吧?
可第一任审神者被杀死的那一瞬间,长谷部在再次感受到极致痛苦的战栗中,悲哀的承认……这一次他连抗拒恐惧的资格都没有了,因为这样的他活该被抛弃。唯有这一点上,不是主人的错。
可是被抛弃、经历了自己最恐惧的事后、他为什么还没有死?长谷部以为他是想看到同伴们接下来过上好一点的生活,那样才能证明他付出一切的想法没有错。
然而摧残刀剑们的第二任审神者也死了。
他还是没有死。
那位女性审神者被暗堕的鹤丸殿带走的时候,长谷部看不到那位前主的表情,他安静的在近侍区的障子门后坐着,听着女性被拖走时发出的隐约悲鸣。那声声都像在控诉他的背叛,诉说对他的失望。
‘压切长谷部,你不是最忠诚的刀吗?’
‘压切长谷部,没有主人愿意再接受你了!你会被所有人放弃的!’
‘你背叛了我们……我们已经不要你了!’
多痛苦啊,长谷部还是撑到了第三任主人来了。那是一个小小的人类孩子,笑容就像太阳一样温暖,可表露真实的灵力却惹人作呕。长谷部已经麻木了,他恭顺的向新主介绍了自己,机械的拿走了审神者该有的权利。
他开始意识到男孩似乎真的心地善良,但这是他和其他刀剑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了。长谷部想活下去,他没有放手了。于是他真心地向年幼审神者效忠,安慰自己,除了让审神者离开这一件事,其他的他全听主公的。
然后到了他买菜回来怎么都找不到主公,误会自己被抛弃的那一刻——痛苦狠狠的撕裂了他一直自欺欺人的假象。
他一直觉得自己活该被主人抛弃,但当他以为他真的经历被新主人抛弃的事时,撕心裂肺的痛感又让长谷部承受不住。
可就算他因为恐惧痛得浑身颤抖,良心被煎熬折磨,信念被彻底摧毁碾磨,满身污水破碎不堪。他也始终没有自杀的念头,艰难的活到了现在。他在这一刻无法承受的痛苦中彻底明白了……他不是为了看同伴们过得好不好,他就是为了自己。就算痛成这样了,他还是想活下去。
原来他是这样的刀啊……?
不能忠诚主人,喜欢背叛,自私到哪怕被抛弃了也想要活下去,他原来没有任何底线和信念,他以为难以承受的打击原来他都扛得住。
他就像一只濒死的天鹅,脖子都垂在泥里抬不起来了,活得那么煎熬痛苦,他也要苟延残喘着挣扎,还在一直哀鸣希望有人救他,救这样一个卑劣不堪的他。
长谷部终于看清了自己。
多么贪婪丑陋啊……
比起以往所有的折磨,这个他才真正无法接受,所以他终于崩溃了。
而且啊,想活下去是本能,但总有什么要比生命更重要——遇到了新主公的长谷部怀着自弃的心情明白了这一点。
所以他绝不允许让这样的自己和主公有过多牵连,他绝不允许丑陋的压切长谷部继续活下去。
绝不。
“我不管!”鸣人直视着长谷部越发苍白的脸上的坚决,突然生气的大喊出声。
他的蓝眼睛里溢出的泪水越来越多,小鸣人一声不吭的泪汪汪盯着青年,半晌后伤心的问:“长谷部叔叔真的不打算要我了吗?”
长谷部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可他才顿了几秒钟,年幼主公就“呜呜”的哭的更厉害了。鸣人捂着脸开始大声嚎啕,哭的特别伤心:“不管不管我不管!我就要长谷部叔叔……只要你一个压切长谷部,不要别的,我不管!”
如果不是场地限制,鸣人还想躺在地上来回打滚撒泼。
“?!”旁观的膝丸和加州清光齐齐懵逼了。
他们到现在才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主公还是个几岁的小不点,随时会闹脾气哭着的那种。
“……”三日月也是微愣,可看着金发小男孩发红的耳朵,他突然笑了起来,然后皱起眉为难的看向长谷部,“啊呀……老爷爷不太会哄孩子,该怎么办呢?”
“长谷部,只能交给你了,快想办法啊!”膝丸提心吊胆的看着小男孩哭的声嘶力竭,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气就哭昏过去,急得坐立不安。
“主公,长谷部没走,他不打算走的。”加州清光试图哄崽,冷嗖嗖的眼神往长谷部身上刮,这副模样又变得像之前,连话里都带上了危险感,“压切长谷部,你把主公弄哭了都不打算哄的吗?一会儿请务必和我手合几场哦。”
“我——”长谷部左右为难,他不想给出任何承诺,可他不说话主公就哭的声嘶力竭,闹脾气完全不听,眼前这位年幼审神者正是长谷部要的救赎,他一哭,长谷部心都跟着碎了。
长谷部表情似哭似笑,被逼的只能说出违心的话,断断续续:“我……我不可能抛弃主公的。我是主公的刀。”
“在我不允许的时候,你会去跳刀解池吗?”鸣人捂着脸委屈的问。他莫名有点正在欺负老实人的心虚。
“……不,不会。”长谷部垂下头,听声音也带上哭腔了。
“那好吧。”鸣人带着鼻音的一转头扑住三日月的腿,把脸埋在他身上不抬头,终于不哭了,“我跟着三日月叔叔去摆放行李,长谷部要记住你说的话!”
“好的……主公。”长谷部艰难的说,他发现他面对这种场面非常无措,好像除了答应他没有别的办法。
为什么变成这样呢?在他不想再活下去的时候,主公却这么需要他。
长谷部还留在大广间里发愣。
机智的加州清光拿起地上的行李就跟上了三日月出门,愣愣的膝丸条件发射的跟上,等他们到了另一间空和室里,鸣人才长喘一口气,脸色通红的从三日月身上下来——他刚才仗着自己小,像腿部挂件一样挂着被大长腿带过来了。
“哈哈哈,审神者大人,这样就算好了吗?”三日月眼带笑意的问。
“还不行,这只是先拖延一下啦——我是学寄住家庭的那个孩子哭的。好像、好像有点吓到长谷部叔叔了?”鸣人的耳朵到现在都红通通的,难为情极了。他一把抓住进门的膝丸,眼睛亮了起来,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