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和绷带(82)

　　这是一家位置偏僻的地下酒吧，在有三分之一势力都被港口黑手党统治的横滨，这种灰色地带的地下酒吧数量只多不少，而这一间也算是历史悠久了，在中也尚且未离开黑手党的时候，就常常会趁下班时间和同事过来喝一杯。
　　算算时间，也有四年多没来了，毕竟要避免黑手党的视线，这种以往他特别喜欢来的地点都要避免再次涉足，而如今在恍恍惚惚，想要一个人找个地方喝闷酒的时候，居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里。
　　这算什么呢，因为暂时无法面对现任同事，所以本能的来到他们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那你就有脸去见大姐和首领他们吗？来到这里，被他们知道的只是迟早的事情。
　　中也单手撑着脸，眼睑垂下，阴影遮挡了那双美丽湛蓝眼眸当中的光芒，显得黯淡了不少。
　　进都进来了，他也懒得再出去，反正这种时候，黑手党的大家大概都在忙着处理组织战的后续工作，忙的不得了，大概也不会有谁跑到这里喝酒，另一个方面来说，自己在侦探社的情报恐怕早就传到了森首领的耳边，对方想要找自己，恐怕也不过是抬抬手的功夫。
　　暴不暴露，已经没有关系了。
　　中原中也想，今晚已经足够心烦了，那么稍微放纵一次也没关系吧。
　　“哎呀哎呀，这还真是久违的面孔。”老板闻声抬起头，看见来人之后微微睁大眼睛，闪过了一丝惊愕的神色，但他很快就收敛了起来，露出了体贴的笑容。他放下了手里擦拭的酒杯，不慌不忙的去为来人开了一瓶上好的威士忌。
　　老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虽然年迈，但腰背却挺的笔直，长相温和慈祥，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然而中原中也相当清楚对方的身份，那纯良的外表下的真实身份是里世界的前自由杀手，十年前因伤退休，无意在留在里世界奔波的他干脆用情报换取港口黑手党的庇护，在附近安心开了地下酒吧。
　　就人品而言还算可以，不会多嘴，因为还需要港口黑手党的庇护所以勉强也算是维护黑手党的一员，也因为有自保能力，不长眼敢来挑衅的人已经被收拾的七七八八，现在的话基本没有了敢在这家酒吧闹事的家伙了。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洋酒品质相当不错，虽然没办法和他过去重金收藏的那种美酒相提并论，却要比市面上流通的要优秀许多。
　　“好久不见了，中也大人，还是和以前那样吗？加碎冰？”
　　“啊……都可以，拜托你了。”
　　这家地下酒吧并没有其他人，组合战结束的当天晚上，各方势力都忙碌的不行，想也知道不会那么快下班，而这家酒吧基本是针对灰色地带的人开放，位置偏僻，哪怕有少量的白色人群知道地址，也很少会在这个时间段内过来。
　　年迈的老板不慌不忙的拿出一个玻璃杯，从冰柜里铲了几块碎冰倒进杯里，威士忌在橙黄的灯光下折射着漂亮的琥珀色流光。
　　“格兰威特的苏格兰麦芽威士忌，昨天刚刚进的新货，不知合不合中也大人你的口味。”
　　中也抬眸看了一眼，伸出右手拿起那杯酒，晃了晃。他眉头皱的能打结，模糊不清的喃喃半响，忽然就把杯子往嘴里送，一口闷掉了所有的酒。
　　浓厚酒精味充溢在口腔，有些烧嗓子，呛人的很，但也似乎稍微麻痹了痛苦纠结的情绪，40度以上的高度酒立即发挥了他的作用——酒量并不算多好的橘发小先生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他没停的抖了抖酒杯，把里面的碎冰抖了一块到嘴里，一口白牙三两下就咬碎了，凉凉的碎冰顺着喉咙往下咽，稍稍降了降身体里的热气。
　　“再给我一杯。”
　　老板停顿了一秒，动作流畅的接过了酒杯。
　　然而这次他在威士忌里面加了姜汁汽水，多放了几块冰，试图减少酒精浓度。
　　“中也大人，这样喝酒对胃太过刺激了，这可不是温和的低度酒。”老板说，“威士忌这种一口闷不仅烧嗓子容易醉，还根本没办法品尝好酒的滋味，这样的喝法未免太过可惜……哪怕是您我也要说几句了。”
　　中原中也想了想，掏出了自己的卡，递给了面前的老人，“我大概是要喝到烂醉了，卡给你，待会我喝了多少，你照着自己扣吧，不用理会我。”
　　老板接了卡，暂时收起来，因为年龄关系总是要比年轻人沧桑深邃的眼睛安静的注视着面前的橘发青年。
　　双黑之一的中原中也，强大无比的重力使，在这位老人眼里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孩子。
　　老人想，说起来，中原中也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喝酒，就是在他家的酒吧，还是自己在闲谈之际给对方介绍酒的品种。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一眨眼，当初那个稚嫩的少年已经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然而四年多不见，中也大人从外貌来看，变化倒不是很大。
　　“我听说有一句老话，借酒消愁愁更愁，虽然我不知道中也大人你在苦恼些什么，但是靠醉酒这种方式逃避，可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啊。”
　　老人看着中也咬着酒杯，神情放空，但似乎没有再一口闷的意思，不由松了口气，继续拿起先前擦拭的酒杯和白布。
　　“如果有什么苦恼，我倒是可以洗耳恭听，但是中也大人大概也不会对我诉说吧。”
　　毕竟明面上，老人还是属于港口黑手党势力庇护的一员，从天然立场来看，是和叛逃的中也对立。
　　“……”中原中也抿了一口酒。
　　“我这个叛徒跑到这里来，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老人面不改色，笑容依旧，“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酒吧老板而已，不管客人是谁，我都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倒不如说，到了我这个年纪，能够见到许久不见的老顾客，反而是一种惊喜啊。”
　　中也：“确实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毕竟，你虽然说是酒吧老板，但实质上，却主要是靠贩卖情报给港口黑手党以及其他势力为生，自然，你也绝对不会驱赶能够提供情报的客人。”
　　“没办法，我也总归要维持生计的。”老人不慌不忙，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只是，中也大人明知道如此，还是到我这里喝酒了啊。”
　　中也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再次喝掉了一杯酒，两杯威士忌下肚，酒量不算好的他脑袋已经有点晕晕乎乎。
　　“无所谓了吧。”中也自言自语，“老板，再来一杯。”
　　中原中也正如他之前所说，似乎就是为了喝到烂醉才来的。
　　老板什么也不问，只是安稳观察，按照对方的要求再给倒了一杯酒。
　　橘发的青年如他本人所愿，轻而易举的就喝到烂醉，酒量不算好酒品更糟糕的中原中也揪着自己的发尾恶狠狠的破口大骂。
　　“那个混账青花鱼……自私自利的垃圾，脑子不正常的变态——”
　　老人见怪不怪，从他认识中原中也那天起，这些话他就听得够多了。能够让这位爽朗的大人气的哪怕喝的烂醉都不能忘记抱怨责骂的男人，恐怕数遍横滨，也只有太宰治一个了。
　　酒吧老板沧桑的眼眸漫不经心的注意到中原中也奇怪的双手，左手裸/露着，纤细修长的手指好看的非常，白皙的宛如珍贵的瓷玉，此时因为情绪和酒精的作用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握着拳锤在漆黑的吧台上更是对比的显眼，老人眼尖的注意到对方无名指上那一圈略比周围皮肤要白一圈，像是在这之前戴着什么东西；而右手，却带着一只黑色上好的皮质手套，不对称的双手可不是中原中也的一贯作风。
　　再加上叛逃四年的中原中也罕见的跑回来买醉，擅长收集情报的老人几乎不用怎么猜想，就能得到部分真相。
　　所以说啊，酒吧老板慢吞吞想，太宰大人完全不适合作为伴侣啊。
　　中也几乎是发泄似的往嘴里灌，最后老板甚至看不过眼，悄悄的把高度的威士忌换成了低度的果酒，结果对方也完全没有察觉。
　　老人有些无奈的看着骂到最后没有力气，双手交叠在吧台，软趴趴靠着手睡着的橘发小先生，神情柔和的叹了口气。
　　“我才说长大了，现在看来还是个孩子啊，中也大人。”
　　老人自言自语，却是到后台找了一翻薄薄的被子，他把小小只的中原中也拦腰抱起来，放到不远处的沙发上，让对方平躺下来，再把被子盖到对方身上。
　　酒吧老板像个英国绅士，不慌不忙的做完所有动作，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优雅的感觉，他背着手走到门口，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在门外，甚至连灯都关了几盏，让屋内的光线柔和不少，降到了不影响睡眠的程度。
　　“就当做是对老顾客的照顾吧，暂停营业一个晚上。”
　　反正，老人心说，今天得到的情报，已经抵得上今晚的价值了。
　　酒吧老板回去把中原中也喝了一桌的酒杯收拾好，慢悠悠的清洗擦拭。
　　时间顿时就缓慢了下来，墙上的复古时钟缓缓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嗡的一声振动，老人口袋的手机响了。
　　“森阁下。”
　　老人平静的接了电话，率先开口。
　　“……是的，正如您所料，中也大人今晚来到这里喝酒了。”
　　“看起来是和太宰大人起了大矛盾。”
　　“中也大人现在的位置？”老人慢悠悠的抬眸，看着沙发上哪怕昏睡都皱着眉不太舒服的橘发青年，停顿了数秒之后，将视线移向了门口。
　　“万分抱歉，森阁下。”老人说，“中也大人被人接走了。”
　　“……为什么不拦下？啊，阁下说笑了，我只是个年迈的老头子，只能靠买卖酒水，把客人讲给我听的趣闻卖出去营生，人老了，我可斗不过年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