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级弟子C(105)
“这样的法器,我自然是不会带在身上占地方的,我一直将它放在自己的房间里,那日听师弟讲述他被追杀的过程,我心里就隐隐觉得吕成业手上那柄弓十分像我的那把。”
“但我又觉得这不太可能,因为焚天弓明明被我放在房间里,又怎么会到吕成业手上?所以我便猜想可能只是单纯样式比较像的法器,当时便没有说出来。”
“直到我回到门派,再去找焚天弓时,才惊觉这弓竟早已失窃了。我心神不宁,愧疚难当,竟然是我的过错,才导致吕成业拿到这样的法器去追杀师弟,但又因为害怕被师父问责,所以不敢主动承认。”
“却不想,到最后,还是变成了我最害怕的结果......”薛仁说到这里时,言语间已经不知不觉的带上了哭腔。
虽然上面一番话完全是他胡编乱造,但最后一句话,却是出自肺腑。
他做的不可见人的事被发现,确实是他最害怕的结果。
这哭腔并非装出来的,而是他在叙述的过程中,想到了自己可能面临的结果的害怕,以及平日里积累的委屈,此刻在师父的质问下,一股脑爆发了出来。
师父为什么会调查他?无非是从来不肯相信他罢了。
他并不准备压抑这份委屈,他知道他上面的话仅仅能勉强说的通,但却无法真正证实他的清白。同样的,纪承岳的那番猜测,也没有铁证证实。
那么面对这两种可能,想要让纪承岳选择相信他的那一种,他还需要能真正打动他师父那颗已经疑根深种的心的东西。
而这样东西,跟纪承岳相处了二十多年的薛仁同样心知肚明。
“师父!”薛仁突然大声唤了一声,唤的纪承岳心里一震。
没等纪承岳做出反应,薛仁就突然以头抢地,他像是完全不知道疼似得,毫不留情的用自己的脑门磕着石头做的地板。
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撞了一下后,薛仁维持着趴跪在地的姿势,微微抬起头,额头上已然鲜血淋漓。
他的眼眶红肿,泪水将坠不坠的积蓄在眼角。
他冲着纪承岳喃喃的又唤了一声:“师父,难道您也不肯相信我吗......”
随着这句话出口,他眼角的泪水终于落下,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滴落在地。
纪承岳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语。
而躲在床底看了全场白戏的郝沉,终于忍不住要跟身旁的封烨讨论一下剧情了。
他先用手戳了戳封烨的的肩膀,见封烨转头望向自己,他才开始做口型,无声道:“你猜纪承岳会不会信?”
然而,没等他将这一句话说完,封烨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郝沉:“......”
封烨一手将郝沉的嘴彻底捂死,让郝沉消停下来后,自己又转头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师徒两人。
沉默了许久,纪承岳终于做出了反应,他对着趴跪在地,泪水已经在地板上晕出一滩水渍的薛仁低声说了一句:“起来吧。”
看来纪承岳选择相信了薛仁。
封烨心想。
但他看到纪承岳那双眼睛时,却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纪承岳相信了薛仁,他多少也该对先前的怀疑产生点愧疚,但他眼里并没有愧疚,只有难过。
难过于薛仁做了这样恶毒到耸人听闻的事之后,竟然还百般狡辩,死不认错。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弟子,变成了这副模样。
但纪承岳却也没有拆穿薛仁的谎言,归根到底,也不过是......
他舍不得罢了。
第82章
虽然纪承岳已经说了“起来吧”,但薛仁却并没有照做。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 从趴跪在地, 改成跪坐。
坐正后, 薛仁伸手揉了下自己哭到红肿的眼眶, 哭的理由虽是假,但那份委屈却是真委屈。
纪承岳对曹子睿的偏心,薛仁除了嫉恨之外, 就是委屈。
但是他早已不是那种什么事都要对师父讲的少年郎了, 他三十多岁,虽然因为修仙而样貌年轻, 但这年岁放在普通人家,孩子都快成年了。
所以这份委屈,也一直被他压在心底,今日, 倒是因为被师父怀疑而一股脑宣泄了出来。
虽然纪承岳的怀疑并没有错,但在薛仁心里, 想的却是师父好端端的为什么怀疑他?明明在曹子睿入门以前师父从来没有过这样。
那么还是因为曹子睿!因为他师父的宝贝小徒弟受了伤,就开始怀疑自己!
薛仁眼中现出一抹阴狠,纪承岳的心软并没有让他迷途知返, 反而让他将一切罪责都怪到了曹子睿身上。
他用手遮着眼睛, 纪承岳并没有看到薛仁的眼神变化。
纪承岳只看到薛仁额头那沾着地板上的泥灰, 鲜血淋漓的伤口,他轻轻叹了口气。
“过来。”他对着薛仁唤了一声,语气不复之前的严厉。
薛仁眼神闪了下, 在内心衡量片刻后,还是听话的挪动了几下膝盖,膝行到纪承岳面前。
纪承岳掏出伸进袖袍里的手,手上拿着一个小瓷瓶。
他先捏了个最低级的招水的法诀,凝结了空气中的水汽,化作细细的水流,冲洗了一下薛仁额头的伤口。
破皮的伤口接触冰冷的水流,有些疼痛,但其实算不得什么,这种程度的伤口还比不过练剑时的擦伤。
薛仁也不会因为这种伤口叫什么痛,但他此刻在水流触及额头的瞬间,不轻不重的“嘶”了一声。
短短一声,似乎是主人忍耐不住疼痛时发出的,又因为不想暴露自己在忍痛所以很快消失。
纪承岳的动作不由放轻了些。
薛仁察觉的到纪承岳的动作变化,他唇角在纪承岳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看来他这一步走的是对的,对师父示弱,让师父心软,然后不再追究此事。
冲洗好伤口后,纪承岳又打开瓷瓶,用手指沾着瓷瓶内装的清凉药膏,轻轻在薛仁额头的伤口涂了涂。
他一边涂一边有些感慨:“上次帮你擦药,似乎还是二十年前,你还没筑基的时候,因为跟人比武而弄了一身伤。”
再之后,随着薛仁年岁愈大,约莫是男孩子天生的独立要强心理作祟,薛仁有什么心事也不再跟纪承岳讲,受了伤也不再到师父面前哭哭啼啼告状了,只学着一副大人的样子什么事都自己扛。
纪承岳虽然有些不舍,但也慢慢放手了,孩子总会长大的,也总有一天要脱离师长的庇护,独当一面。
他先是暗中观察了一阵,见薛仁将很多事都处理的很好,便彻底放手,任由薛仁自己出外闯荡、游历。
少年时的陪伴,让师徒两人的感情甚至胜于血亲,也成为最了解对方的人。
但因为薛仁在筑基之后,时常在外历练,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彼此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这个过程很慢,仿若润物无声的春雨,在纪承岳完全没有发觉的时候,已经在两人面前积成了一滩难以跨越的水沟。
到今日,隔着水沟看对面的人,竟只剩陌生了。
他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不再了解薛仁,即便面对着面,也不再清楚薛仁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像他万万想不到薛仁竟然会指使别人谋害自己的同门师弟一样。
一时间,回首往昔,再看今日,纪承岳只剩一声不知是何心情的感慨了。
薛仁听着纪承岳的话心里也是一动,他在外历练了那么些年,学到的最多的就是算计和伪装,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回到师门时也不曾将伪装脱下。
但此刻纪承岳的话将他带回了二十年前,回忆起了那个会因为受一点小伤而无所顾忌的跑到师父面前要师父帮着涂药的自己。
他伪装的面具被打破了些许,终于从缝隙里露出了一句真话,却是埋怨:“师父若是多关心我一点,定不至于错过我这二十年需要涂药的伤口。”
但凡纪承岳能将关注曹子睿的心分一半给他,他或许也不会走出这一步。
纪承岳听出了这话里的埋怨,有些失笑,他笑着摇摇头:“你也大了,我还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你估计你也不愿意。”
薛仁听了也是一笑,师父说的对,他也确实不愿意师父再把他当个孩子一样看待。
这种疏远本该是自然而然的过程,如果曹子睿没有出现的话。
如果曹子睿没有出现,他就不会因为师父对两人态度的差别而心生嫉妒。
如果曹子睿没有出现,他就不会因为担心曹子睿抢走自己的掌门之位而对其下杀手。
如果曹子睿没有出现,他就不会面临这些烦恼,毕竟师父的关心,掌门之位,这些本该全都是他的。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曹子睿的错。
他非死不可!
药涂好了,纪承岳便收回了放在薛仁额头的手,薛仁也重新坐正身体,冲师父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几句话说下来,本来深夜质问而产生的紧张气氛消散了不少,此刻倒有几分久远的亲昵感了。
只是在薛仁这微笑下,是愈加坚定的杀心。
而纪承岳却全然不知,他捏了捏眉心,挥挥手示意薛仁离开。
然而薛仁坐在原地不动,却没有就这样走的打算。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单独问他师父一些事情,薛仁当然不会错过。
“师父。”薛仁突然又唤了一声。
纪承岳有些疑惑的看向薛仁,就见薛仁眉头紧锁,突然另起了一个话题:“师父,我在北海市呆的那几日,遇见了不少别派修士,碰巧听见他们在谈论北海市幕后的主人,天界上神北冥之主。”
躲在床底的郝沉听薛仁提到自己,有几分惊诧,便暂时放弃了摆弄封烨捂着自己嘴的手,竖起耳朵听墙角,看看薛仁是不是要说他坏话。
哪料,薛仁下一句就是:“他们谈论北冥之主之余,又自然而然的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位上神身上。”